“滚出去!你若还是个人,就给我滚出去!否则要么你死,要么我死!”
然后她见雷一鸣张了张嘴,仿佛是要说话,可终究还是一言未发,向后连退几步,退到了门外。
隔着一道门槛,他开了口:“你别怕,我不进去就是了。我知道你不愿意见我,我一直也没有颜面过来见你。可方才我听说你有了喜,这就让我不能不来了……”他抬手扶了一侧门框,意意思思的向内探头,见叶春好依旧捏着那块瓷片子,他便回了头,对着身后的白雪峰等人说道:“你们都下去,我有话要和太太说。”
白雪峰连忙拉着小枝和一个老妈子下了楼,这回二楼没了别人,雷一鸣站在门口,垂了头说道:“春好,我要怎么样,你才能消气?你说吧,哪怕是要我半条命去,我也给。”
然后,他试探着向内迈了一步,从门外走到了门内。抬眼望向叶春好,他只看了她一眼,便像承受不住她那目光似的,又低下了头。
他是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他本来对她就已经是含羞带愧的抬不起头了,如今她有了他的孩子,他越发的有求于她、怕了她。
这时,叶春好开了口:“我要和你离婚!”
雷一鸣抬了头,脸上有了一点哭相:“春好,我们已经有孩子了,怎么还能再提离婚的话?”
叶春好猛的提高了声音:“这孩子不是好来的!我不要这样的孽种!”
她手里
依然捏着那块瓷片子,手哆嗦着,方才平静了些许的声音,这时又恢复了嘶哑凄厉。雷一鸣猛的抬了头,像是被她这一句话震住了。
默然片刻之后,他重新垂下了头,有气无力的哀求:“春好,求你饶我这一次,我知道错了,往后我一定改。我这么大的年纪了,好容易又有了个孩子,我求你好好的把它生下来,只要把孩子生下来了,你想怎么样都行。你讨厌我,也没关系,你说你想到哪里住,我就让你去哪里住,我不到你眼前去碍你的眼。”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中也有了哭腔:“我保证,我发誓,到时候我会给你绝对的自由,你只要为我保留一个雷太太的名分就好。”
然后他对着叶春好弯下了腰:“春好,我求你了,我向你道歉,我给你鞠躬。”
他保持住了躬身低头的姿态,叶春好不出声,他便不直身。房内一时寂静下来,叶春好原本是呼呼喘息着的,这时那呼吸渐渐平顺下来,她那捏着瓷片子的手,也渐渐稳了住。双眼盯着雷一鸣的后脑勺,她做了一番思考,末了说道:“你这人出尔反尔,我不信你。”
雷一鸣依然躬身弯腰,只抬起了头:“那我怎么做,才能让你相信?我、我发毒誓?”
叶春好直接冷笑了一声。
他六神无主的改了口:“那我写字据,写保证书,你让我写什么我就写什么。”
叶春好冷着脸说道:“那
你写吧!”
他连忙转身去找纸笔,然而弯腰太久了,他竟然不能如愿的直起身。踉跄一步扶了墙,他下意识的回头又去看叶春好,一边看,他一边点头哈腰的陪了个笑。叶春好第一次见识他这种谄媚的姿态,忽然感觉这人得意的时候能有多高傲,落魄的时候就能有多下贱。
他纵然是暴君,也不是刚强有骨气的暴君,她又一次瞎了眼!
雷一鸣写出了一份保证书,在下面签了名字,然后把它折好,轻轻的放到了叶春好身边的桌子上。叶春好把它展开来读了一遍,其实心中连上面的一笔一划都不相信,但是当下她走投无路,无可选择,能要到这样一封字据,也是好的。将来有朝一日,若是雷一鸣翻脸不认账,那么她至少可以把这纸字据送去租界报馆里——家庭闹剧的新闻永远最惹人注目,总有外国的报馆不怕他这中国的将军,会愿意把它刊登出来的。
只要她把事情闹得足够大,便不会再次无声无息的沦为囚徒。
读过之后,她把它又扔到了雷一鸣面前:“画押。”
雷一鸣没说什么,弯腰从地上捡起一片碎瓷,他刺破拇指指肚,然后在那保证书上按了个血淋淋的指印。重新把它递还给了叶春好,他抬眼看她,看了她的脸,又去看她的肚子,目光闪烁,是又想看又不敢看。叶春好把保证书接过去,然后说道:“你走吧!记住,我讨
厌你,我不想再见到你。你若是希望我腹中这个孩子能够好好的成长,在这十个月里,就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雷一鸣收回目光,对着她一点头:“好,我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