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知道叶春好如今怎么样了,只知道雷一鸣一定饶不了她。平白无故的还要打她骂她呢,这回她公然的把自己放走了,他还不活扒了她一层皮去?
别的,他不敢想,他只盼着叶春好能厚着脸皮硬着头皮活下来。除非他死了,否则他迟早要找她去,只要他和她留着一口气,他俩的故事就不会完。
张嘉田不敢大摇大摆的进文县,在启程离开天津之前,他先以张文馨的姑妈的名义,给文县张家发去了一封电报。张文馨的家庭情况,他是有一点了解的,在那封电报里,他加了几句暗语进去,足以让张文馨一瞧电文,就知道这封电报话里有话。而那虚话中所藏的实话,张文馨纵是看不懂,张文馨的儿子张宝玉也一定看得懂——张宝玉跟随张嘉田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而且还是个聪明小子,张嘉田那点语言的技巧,他早已掌握了个清清楚楚。
于是,这一夜张嘉田到达了文县城外,
如愿与张宝玉碰了面。张宝玉见了他,仿佛是很激动,一把就抓住了他的胳膊,用刚刚变声完毕的粗喉咙说道:“干爹,这么多天没有你的信儿,我和我爹都吓坏了!”
张嘉田笑了:“怕我死了?”
张宝玉是个毛头小子,激动起来便忘了忌讳,心里有什么,嘴里说什么:“可不是怕您死了?您要是死了,我家的主心骨就没了。”
“你不是还有个亲爹嘛!亲爹是团长,官儿也不小了。”
“唉!”张宝玉站在月光下,满脸的红疙瘩都连成了片,表示他这一阵子没少上火:“我爹现在不算正经团长了,那个雷大帅前些天过来了一趟,往我爹那个团里派了好些个军官,原来的几个老人儿全被一撸到底。我爹觍着脸给姓雷的拍了好些马屁,这才保住了团长的位子,可是老人儿都没了,新人他又指挥不动,你说他这团长还当得有什么意思?”
张嘉田听到这里,忽然又问:“通县那边,有什么消息没有?”
“都散了,编成小队往廊坊大营里去了。”
“北京呢?”
“家被抄了,家里的人,一大半都没逃出来,现在死活也不知道。幸好我那两天是在这边家里呆着,没往北京去,要不然,我这条性命也悬。”
听到这里,张嘉田忽然变了脸色:“马永坤也让他们抓去了?”
张宝玉立刻摇了头:“他没有,他那个后娘死了,他回来奔丧,正好也
躲过了一劫。”说完这话,他拉扯了张嘉田上汽车:“干爹,咱们有话回家再说,一会儿过城门的时候,你趴到座位上,别让卫兵从车窗瞧见你。如今在这文县,我们是谁都信不过了。”
张嘉田依言坐到了后排座位上,想到马永坤没死,心里稍稍的得了一点安慰。马永坤虽然永远耷拉着一张沉痛的面孔,但论起办事,他比谁都谨慎细致,偶尔甚至细致到让人怀疑他精神有问题。张嘉田是懂好歹的,现在尤其更要讲求实际,一个马永坤,抵得过十个混吃等死的跟班随从,只要马永坤活着,家里的其余人等,死就死了吧。
横竖他们哪个都不是他张嘉田的儿子。
张宝玉下午就乘坐汽车出了城,对外只说自己要上山打猎去,如今半夜回了来,守城的卫兵也不疑心。汽车一路驶入了张家大院里,张宝玉跳下汽车,先让家人把院门严丝合缝的关好了,然后才跑去打开后排车门,请出了张嘉田。
张嘉田的双脚刚一落地,两只眼睛就瞧见了张文馨。
张文馨这人一遇到坎坷,就要着急上火的闹毛病,此刻他弓腰驼背的站在张嘉田面前,鼻子上长着火疖子,嘴唇上鼓着大疮,脑袋上还秃了一块,一开口说话,嗓子也是哑的:“师座,我的天,可回来了,你平安就好。”
张嘉田原本觉得自己挨了一顿毒打,形象就已经是够凄惨,如今一见张文
馨,他发现自己全须全尾平头正脸,竟然还算是个体面的。带着张氏父子进了屋子,他坐下来,对着张文馨招了招手:“老张你过来,给我讲讲这些天县里的事。”
老张当即走去在他面前坐下了,开始发言。老张之子则是悄悄的退了出去。而张嘉田先是静静的听,听到一半,他问道:“别的先不说了,你就告诉我,这回我要是往外走,能有多少兄弟肯跟我?”
张文馨一摊手:“那我肯定是要跟着你的。”
“你不算,说别人。”
张文馨掐指计算,嘴唇一动一动的默念数目,末了答道:“咱能带走一半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