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嘉田忍无可忍,回头瞪了她一眼:“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馋?我早上少吃一顿饭又饿不死,中午有什么吃什么就得了,没事我报什么菜名?我这脑子是用来报菜名的吗?”
他年轻,又是白白净净的一张英俊面孔,此刻这么把浓眉一竖眼睛一瞪,恶狠狠的,反倒更有股子漂亮的邪劲。林燕侬看在眼里,只觉得自己对他又怕又爱,实在是万分的惹不起,就只得自居为受气的小媳妇,一声不敢多言语,只用那软软的小手轻轻一打他的后背,直起腰来嘀咕道:“你个坏蛋,不识人家的好人心。”
说完这话,她转身袅袅娜娜的走了,张嘉田不看她,也不知道她一路扭去了何方,心里只想这个娘们儿是不行——也不必去细想她究竟是哪方面有缺点,反正笼统的就只感觉她“不行”。
她就只在床上和他势均力敌、是位干将。
张嘉田坐在窗前喝了一壶茶,喝得头上冒了汗。这时门帘一动,那林燕侬又进了来,笑嘻嘻的拉他出去:“饭都摆好了,出去吃一口吧!”
张嘉田虽然有点烦她,但又犯不上和自己的肚子过不去,便随着她走去餐厅坐下来,一言不发的吃了将近一锅大米饭,汤水小菜不计。
吃饱喝足之后,便是午后时分,正是一个让人犯困的时候。张嘉田打着哈欠上了床,身心都很舒适,务必要睡一觉。本打算下午去找雷督理赔礼道歉的,可他软绵绵的瘫在床上,临时改了主意——明天再去找他吧!明天露面,也不算晚。
张嘉田昨夜几乎没合眼,所以此刻到了家,一睡睡了个昏天黑地,连晚饭都不吃了,要一睡睡进夜里去。而在他长睡不醒之时,雷督理也早早的上了床——叶春好的床。
叶春好的这张大床温暖芬芳,床单是细密柔软的棉布,白地印着粉梅花,不知道是那粉色天然的就浅,还是这床单洗得次数多了,让梅花褪了颜色。雷督理赤条条的裹了一条毛巾被,趴在床上看那梅花,看出了神,因为想起自己幼时盖过一条被子,被面就是这样细碎的梅花图案。忽然感觉到叶春好似乎是同自己说了一句什么话,他抬了头,没听清楚:“什么?”
叶春好坐在床旁的梳妆台前,裹着一袭白色睡袍,半长的头发掖在耳后,她显出了一张很端正清秀的面孔,皮肤光洁,眉眼温柔,像是这世上所有人的姐姐。转身对着雷督理,她道:“我是说,你这样留下,不必往那边打个电话、通知一声吗?”
雷督理方才正在追忆童年旧事,还没回过神来,所以此刻面对着小姐姐似的叶春好,他不由自主的自居了弟弟,乖乖的有一说一:“我让人往那边打过电话了。”
叶春好看着他,看了片刻,忽然起身坐到床边,伸手在他的光胳膊上摸了一把:“怎么瘦了?”
雷督理伸长了左臂,自己去看那胳膊的粗细:“瘦了吗?”
然后他去拉扯叶春好的睡袍:“你呢?让我看看你。”
叶春好一把摁住了他的手:“你别闹,我们斯斯文文的躺一会儿。”
然而雷督理向她一扑,已经把她扑到了身下:“我就闹!”
雷府这边是你追我逃的“闹”上了,而在帽儿胡同的小公馆里,却是偏于寂静。林子枫在门口一下汽车,就觉出了那份冷清。
这处房子,在名义上是雷督理的小公馆,其实林子枫一天至少来一遍,也约等于是他第二个家了。轻车熟路的进了门,他见前院的厢房里亮着电灯,便推门走了进去:“老白?”
白雪峰坐在桌边,军装上衣脱了,衬衫领扣也解了,他光脚趿拉着拖鞋,正大马金刀的骑着一把椅子,一边吃花生米一边听无线电。忽见林子枫进了门,他连忙攥着一把花生米站了起来:“哟,来了?”
说完这话,他抬手朝着嘴上一揪,相当精准的在嘴角揪下了一片花生衣。
林子枫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脸
上照例是没笑容:“你怎么搞成了这副模样?”
白雪峰笑了:“我这不是预备着要睡觉了嘛,今晚儿我不走,我留这儿。”
“大帅呢?”
“大帅今晚儿不回来了——就是因为大帅今晚儿不回来,又怕这家里没有管事的人,才让我留下来的。”
林子枫那脸上本来就没有笑模样,一听这话,板得更紧了:“他不回来?他干嘛去了不回来?”
白雪峰虽然敢以林子枫的老友自居,但是看到他那副又冷又硬的白脸,也颇有见了鬼之感,很是心虚气短:“他留那边府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