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田听了,不由得心中一热:“我知道。你劝我的话,我一定听。”
“我这都是好话,钱来得越容易,花着越不心疼,糊里糊涂的就全光了。”
张家田连连的点头——多少年没人这么教训管束过他了。他淘气归淘气,可并不是不懂好歹的人,叶春好这一番话,他承认,真的都是“好话”。
“春好……”他像是被顺毛摩挲软了的猛兽,服服帖帖的对着她傻笑:“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你放心,我一定、我永远、都听你的。”
叶春好后退了一步:“那……我要你先回去,我好早点休息,你听不听呢?”
张家田一立正一挺身,向她行了个很标准的军礼:“是!”
叶春好强打精神送走了张家田,回来之后躺在床上闷闷的思想:张家田自从当了卫队长,整个人像是被打磨过了一样,腰杆也直了,眼睛也亮了,言谈清楚、行走如风,把先前那种惫懒无赖的痞子气褪去了大半。这当然都要归功于他。
他,自然是雷督理。
但她还是无法对张家田动心。
细想起来,她对张家田也没有恶感,也满心的盼着他好,他真好了,她也挺高兴。可她对他的感情似乎就是到此为止了,无论如何不能更进一步。
“应该对他把话说明白了。”她想:“现在正是他春风得意的时候,我这时候说了,他大概也不至于很难过,兴许扭头就去找新的女朋友去了。”
这个念头一出,她觉着十分的对,心情也因此又平静了。
一夜好睡过后,叶春好起了来,因为没人找她,所以她便带了一套换洗衣服,到三姨太太的院子里来。
三姨太太有一间专门的洗澡屋子,屋子里有浴缸和冷热水管,四壁贴着雪白的瓷砖,比外面的澡堂子更洁净舒服。她进了那洗澡屋子里,自己扭开水龙头放起热水,又对着墙上的金边大玻璃镜照了照。
照过之后,她宽衣解带,然后又抬头看了看镜子。
镜中的人雪白赤裸,身体线条起伏流畅,小腹平坦,双腿修长,腰身细瘦出了隐约的肋骨形状。一种异样的滋味从心底泛了上来,说不清道不明,只让她猛的一扭头,仿佛镜中的身体不堪入目,须得立刻逃入热水中才好。
头脸身体沉入热水,她闭着气息忍耐了片刻,末了忍无可忍的欠身露头,呼呼的喘了几口粗气。抬手一抹水淋淋的面孔,她垂下眼帘,看见了胸前两只玲珑饱满的乳房,乳头是紧揪揪的小花苞,粉嘟嘟的含苞待放。
这一刻,她也觉得自己像花。
花朵的繁华,总是短暂,不如自开自谢,落得干净。
叶春好洗过了澡,出来看三姨太太还熟睡着没有醒,就自顾自的回了去。
捧着一本小说混到了下午,她见阳光不很烈,便出门顺着那回廊散步,不知不觉的,竟是走到了雷督理那“书房”门口。
她察觉了,便转身要往回走,哪知就在这时,书房楼内走出了雷督理和林子枫。雷督理看见了她,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一会儿去俱乐部找我。”
说完这话,他就大步流星的继续往远走了。叶春好摸不清头脑,又不便追上去问,心里就想:“我怎么去呢?我去了,又怎么找你呢?”
她的问题,目前都是无解,无可奈何之下,她只得原路返回。坐在屋子里,她看着钟表计算时间——问题又来了,那个“一会儿”,又是多久呢?
在屋子里坐了两个小时,她吃了些点心,又喝饱了茶水,便提着个小皮包出了雷府大门。胡同口就有洋车,她捡了一辆干净的坐上去,直奔了那俱乐部。
俱乐部是好找的,俱乐部的门房问清了她的身份之后,也没阻拦。她探险似的跨过门槛进了来,每拐一个弯,都要事先看好方向。这俱乐部的本质,她也有点知道:从吃喝玩乐的设施来看,这里的确是个俱乐部;但除了吃喝玩乐之外,雷督理也常在这里招待他的朋友和敌人,和公署军部相比,这里倒更像是雷督理的办公处。
寻寻觅觅的找到了上次举办舞会的那座洋楼,她进了去。一楼打扫得干干净净的,但是没人,于是她继续上了二楼,这回,她遇到了一名挺面熟的副官。
那副官见了她,很恭敬的唤了一声“叶小姐”。叶春好如同见了救命星,连忙问道:“请问,大帅在哪儿呢?”
副官抬手向上一指:“大帅在楼上的球房里,叶小姐可以直接上去。”
叶春好暗暗的长出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