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佛修的情绪上,怕是没有人比徐沉水还要敏.感。
谢忱山道:“你就是把这节胳膊给炖了,难不成就能阻止方才的事情?”
一颗脑袋小心翼翼地从漆黑探出来,谨慎而贪婪地靠在谢忱山的肩膀上。
嘴巴一张一合,正在说话。
“徐沉水现在还做不到,但是以后可以试试。”
谢忱山一巴掌拍在那颗脑袋上,给活生生拍了回去。
“罢了,或许是这佛印有些奇特。如果是这样,或许与这部经书本身的大因果有关。之前从未有过这样的异动,来这恶鬼之地怕是来对了。”
谢忱山道:“……不过你还不变回来吗?”
徐沉水:……
徐沉水慢吞吞地说道:“吃太饱。”
他那种奇异的饥饿感在消失后,魔物已经许久不曾如此大肆进食。
可以不吃。
不代表不饿。
谢忱山沉默了。
“……你可真是不忌口。”
也不嫌弃磕牙?
…
“所以解读完了吗?”
五雷仙门的玖兰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他对符令一道并不专精,尤其是这些上古文字,更是只懂得其中一两个字眼,自然不肯上前去凑热闹。
陈紫河死鱼眼。
“为何是我来?”他一边无奈,一边费劲辨认这上头的字眼,“我在这门道上,也不过是略通一二。”
广云仙子捂着嘴笑起来,“阿紫,好歹比我们这些一窍不通的人要好上许多。”
站在最前边之一的,乃是手持着一小面旗帜的蠍螺。
那面小旗,自然也是一件宝器。
再过了两刻钟,蠍螺才满头大汗地动了动,挥着那把小旗说道:“根据反馈,这面石碑上被赋予了永恒不变的阵法与一句真实的诅咒。”
“诅咒?”
赵客松忍不住发问。
自从五雷仙门发现了这个石碑之后,他们就泡在这石碑上开始钻研了。
这块无字石碑极高,上面光滑无比,没有任何的痕迹。
但是从五雷仙门和归一剑阁的态度来看,这似乎是什么极其珍贵的东西。
六和给他解释:“在上古时期,仙人们会用这样的珍贵石块记录文字。所以每次发现这类石碑,都是一次极其重要的收集。但是这些石碑是需要条件才能让其显露,而且无法保证其中的真假。
“只有学过上古文字的人才能看得出来里面的记载是什么。而诅咒……可以说是一种断绝的力量,如同言灵,如同法令,在落字的瞬间,便有规则加身,天道感应。如此神奇的力量,至今已经无人学会,因为过于恐怖,如同诅咒般的存在,所以才被命为诅咒。”
蠍螺手中的宝器,便能够甄别出这类石碑上所残留的痕迹。
但是也只能使用几次。
蠍螺道:“如果能解读出来,那石碑上的记载便是真的。只不过我们这里面,也只有陈紫河那家伙略通一二,我可是半点都不懂啊。”
陈紫河只觉得自己的背上瞬间又多了几道炙热的视线。
他痛苦地辨认着那石碑。
在陈紫河的眼中,那石碑并非是无字,而是循着某种无法形容的规则依次闪烁着,仿佛像是讯息,又像是游龙,望久了便连魂魄都有些动摇。
他闭了闭眼。
“这应该是罗刹自己留下的内容。”他的眼角有些裂开,感觉到有香味袭来,轻柔的力道按着那伤处,他知道那是广云仙子。
“数万年前,罗焕生在自身的魂魄大军彻底被度化后,便知道己身时日无多。如他们那种存在,向来是能感知到寿数的变化,于是便开始筹谋着金蝉脱壳的可能。”
六和紧蹙眉头,却没有打断陈紫河的话。
广云仙子先是用手帕擦拭了陈紫河的眼角,然后便取出丹药,碾成药粉一点点涂抹在了伤口上。
“然这何其难,他知祖师对他恨意之深,压根不会留下任何让他逃脱的可能。所以他寻觅了许久,总算找到了当初佛魔交战之地,寻到了半册遗落的经书。”
“经书?”
这次困惑的人却是玖兰。
他自然知道陈紫河刚刚所说的“佛魔”二位究竟是多么恐怖的存在。便是这两位陨落之后,才拉开了上古衰落的开端。
但是罗焕生这等罗刹究竟是怎么和佛魔扯上关系的?
虽然同以数万年来论,可罗焕生对比起他们来说,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后起之秀。
这可不止是玖兰的困惑,便是在场的其他人也不得其解。
陈紫河继续说道:“罗焕生在其中寻到了让生机彻底断绝再生的法门,借由此躲过了那场杀机。只是在再生之时,出了些差错,原本应当是欺瞒过轮回彼岸的通天之术,却引来冥河的关注,久久无法摆脱。”
“活该。”赵客松小小声说道。
其他人就当做不知他的出言不逊。
尽管这罗刹算得上亦正亦邪,可是他在邪道上所杀的人却是太多,多到让人无法赞同。
尤其是那等凶残血腥的手段,当真是令人发指!
“在临死前,他留下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陈紫河顿住。
犹豫再三,才继续说道:“留下了关于他毕生的功法,以及这道轮回再生之术的法门。”
众人皆是震撼!
六和紧蹙眉头:“你确定为真?你当真没有看错?”
蠍螺更是难以置信:“他的毕生功法?那些魂魄的法门?可是以罗焕生的性格,怎可能会把这些东西轻易地交付出来?!”
传闻中的罗焕生可是一个极其自私卑劣的性格。
陈紫河无奈地睁开眼:“这上面就是这么写的,我怎么知道?其说道,倘若能通过“血海鬼影”和“嗜血鬼林”的两者,便是有才之士。算是通过了他的考验。”至于那其中描述这“血海鬼影”与“嗜血鬼林”的残酷,他便略下不说了。
直到看到其上描述的时候,陈紫河才忍不住心惊这两者究竟有多恐怖。
那血海鬼影的走廊一旦走进,便没有出口。
每过半个时辰,便会把他们随机扯入任何一块鬼砖的幻境中,除非能一口气破除那其中所有亡魂的幻境,不然便是永远无法离开。
而这嗜血鬼林,正是当年罗刹喂养了无数修士才养出来的凶物。
在最鼎盛的时候,一棵鬼树就能够活生生吞噬掉一个堪比六和的道人。更别说那片无边际的鬼林中不知究竟有多少棵鬼树。
若非已经经过数万年的消磨,让这些鬼树都彻底失去了喂养,不然他们可不能这么轻松就解决了。
怕是这罗刹鬼神罗焕生也着实没想到自己的遗迹,居然会隐藏数万年之久吧!
赵客松说道:“方才那小旗不是说这石碑上有真实的诅咒吗?不就是说明这上头的内容不会有假?”
他说完这话后,显然还有别的事情更为好奇,他忍不住问道:“就连罗刹那样的仙人,也无法逃脱彼岸的束缚吗?”
他小心翼翼地避免自己的提问流露出渴求,尽量像是当真只是出于好奇的询问。
蠍螺道:“经由登天台后,修仙者的体内就会经过淬炼,成为纯净的元力。在吸纳仙气的时候会更为顺畅,这或许看来是小世界和大世界的差别。可不论是何等境界的仙人,在陨落的时候,也是要去往轮回彼岸的。”
赵客松叹息了一声:“原来任由是谁,都无法逃脱这等约束。”
陈紫河笑着说道:“为何要逃脱这束缚?若没有这彼岸轮回,谁有来生呢?这命数归于天道,列于轮回,才是该有的事情。”
赵客松挑眉:“那就没有从彼岸被拉回来的可能吗?”
六和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就像是在对付自家的小弟弟,他伸手指了指那道石碑,笑着说道:“如果可以的话,那这上头写着的字句又是什么?就连这样的仙人在试图超脱轮回的时候,不也是被冥河给盯上了。”
冥河,便是魂魄在去往彼岸时将要跋涉而过的滔滔河流。
仿佛只是轻念名讳,就能在耳边听到那幽静森冷的拍岸声,让人不寒而栗。
他们并没有在这里停留许久,在确定了这石碑为真后,他们便匆匆由陈紫河誊抄了一遍这石碑上的内容。
上古文字和现在书写的文字各有一份,记录的布帛再用法术烙印,分由归一剑阁和五雷仙门所有。
归一剑阁和五雷仙门这一路走来,在经过鬼影走廊后,却再没有见过其他进来的道人。
怕是这不同的鬼影走廊之后,通往的是不同的地方。
在他们离开后许久,谢忱山和徐沉水的身影才出现在了原有的鬼林尽头。
没什么是魔物不能消化的,在短暂的停滞之后,徐沉水重新化为了人形。他在落地后的第一桩事情,便是出现在了谢忱山的面前,直勾勾地看着他的手腕。
他在失控的时候吞下了大口谢忱山的血液。
尽管有佛修饱含怒意的呼唤叫醒和所谓挖心的举措,可是那大量的鲜血也是促使魔物回转的缘由。
谢忱山确实还有其他的备选,可是他偏偏用这个法子,除开他确实是故意要刺激魔物外,却也有着试探的缘故。
他那身血肉自出生起就带着奇异。
不管是世间任何一切的事物,似乎都在渴求着这血肉的存在。如果在小世界中,他那一身血肉的存在,是为了对应魔物的诞生。
可为什么在大世界中,尤其是在进入了这个地方之后,突然又能够流出血液?
他这可是魂魄!
谢忱山心中有些猜测。
他需要更多更多的实验,哪怕是对于自身的伤害。
然这血并未止住。
那是吸引鬼树的源头,却也是魔物的渴求。
“恢复。”
徐沉水执拗地说道。
谢忱山淡定地说道:“恢复不了。”
魔物生气了。
“可以!”
谢忱山道:“不可以。”
魔物:……
魔物用两根触须交叉在胸.前,然后两只胳膊抓住了谢忱山的手腕,一口就咬下去。
谢忱山看着那奇怪的姿势,花了片刻的时间才反应过来,那胸.前交叉着的两根触须,难不成是在表达生气不成?
魔物一边生气,一边吸吮着那流不尽的鲜血。
腥甜的香味,渴望的欲求,无法止住的欲.望,贪婪的食欲……一旦再度接触,那种无止境的疯狂便在徐沉水的心尖肆虐。
仍然有那挥之不去的恶心味道。
那是天然就无法喜欢的气息,仿佛是刻入骨髓的敌对。
但是在唇舌舔舐过那伤口,吮吸着鲜血横流的伤口,在吞噬干净那可恶的气息后,那伤势居然渐渐被止住了。
谢忱山的一根手指抵在徐沉水的额头。
他低低说道:“你怎么知道如此便能愈合?”
两根生气的触须愤怒地拍打着谢忱山的袖子,可看着愤怒,那拍打的力量却轻得像棉花,完全没有一点力气。
在啪啪声中,有一道声音仿佛在佛修的心头响起来。
“不知。”
但是他仿佛知道,吸走佛印的气息,就可以了。
嚯。
谢忱山挑眉。
用这种法子回答也就罢了,怎么听起来在生气之中还带着些许委屈?
这还委屈上了?
谢忱山收回那根手指,平静地说道:“如果不是你失控了,方才的局面就不会这么危险。”
触须僵在了原处。
这两根触须迅速被其他的触须给拍断了。
断裂的触须被碰到了谢忱山的面前。
替代的新触须谄媚得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