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当——
庙会结束的钟声响起。
该收摊了。
尽管谢忱山身前的队伍还很长,尽管还有来寻魔尊的人,但是庙会结束了,他们自然是该收摊了。
那摊子一收,便有不少人流露出失望的神色。
谢忱山一边收着摊子,不假法术之手,一边说道:“罚你明日回去加练。那些小丸子,你没有仔细观察。”
赵客松微愣,认真回想着方才所见的画面。
许久之后,已经到了他们一起离开庙会的时候,赵客松才疑惑地说道:“魔尊,对自身的力量已经控制到这个地步了吗?”
他很是困惑。
毕竟在这之前,魔尊从来都是大开大合。
或许是因为他的修为已经到了极致,从来无需关心记挂着是否会浪费,是否会有力竭的时候。
谢忱山似笑非笑地说道:“魔尊就在你的身后,你为何不直接问问他呢?”
赵客松咳嗽了一声。
他问了,那也得魔尊会搭理他才是。
但大师都这么说了,赵客松便也正经地转头,与魔尊说道:“魔尊,请问您现在对自身的修为掌控,已经到了极其细微的地步了吗?”
这话,就连赵客松自己都嫌弃。
听起来极其古怪。
他正想打个哈哈,就给自己寻个退路的时候,便听到一把古怪清幽的嗓音慢吞吞响起。
“一日就会,散。”
赵客松愣住了。
他没想到他真的能够得到魔尊的回答!
而那厢,谢忱山还在同魔尊说话,说是庙会已经结束了,那明日开始,就能重新回去揉包子了。
“揉,揉包子?!”
赵客松大吃一惊。
他是半点都没想到他在闭关修炼的这段时间里,大师和魔尊究竟在做什么?
“等下,当初你们说在做买卖,难道……就是在,卖包子吗?”
他极其艰难地吐出最后这几个字。
谢忱山与魔尊走在一处,一人一魔齐齐朝着他看过来。佛修平静地笑道:“做素包子怎么了?这段时日,你常吃的包子,可都是魔尊做出来的。”
赵客松登时觉得腹中一顿翻滚。
完了完了,他不会要中毒而死吧?
谢忱山不知打哪儿来的小石子弹在赵客松的脑门上,镇定地说道:“魔力揉出来的东西,你都吃了这么久了,就算要出事也早就出事了。”
赵客松揉了揉脑门。
刚刚被惊飞的鸮重新落在他的脑袋上,稳扎稳打地冲着魔尊叫了几声。
赵客松在鸮还没彻底张开嘴的时候就一把子给他堵住了。
这一年来,鸮屡屡对魔尊乱嚎,似乎已经成为了常态。赵客松更是养成在察觉鸮张开鸟喙的那瞬间就直接堵住他的鸟嘴,免得又吐不出什么好东西来。
看魔尊那没有动杀意的打算,赵客松可谓是谢天谢地。
回了他们租住的宅院中,赵客松才真的意识到原来他们每日出摊,真的就是在卖包子。
他恍惚想着方才回来的路上,谢忱山带着魔尊兜去集市买了些缺少的食材。
赵客松亲眼看到魔尊在掏钱的时候,差点觉得自己眼瞎了。
到了晚上,赵客松眼睁睁看着魔尊进了厨房。
犹豫再三,他也飘魂着进去了。
他看到了魔尊在用魔力揉面团。
他看到了魔尊在摔打面团。
他看到了魔尊在添水。
他看到了……
赵客松飘出来了。
谢忱山就站在庭院中仰头观星。
赵客松木然地站在他身后。
“如此受惊?”
赵客松幽幽地说道:“魔尊,在厨房,揉面。这人物,地点,事情结合在一处,就算我现在出去传播一遍,怕也是无人敢信的。”
谢忱山回头看了一眼厨房。
透过那若隐若现的窗纸,他看到了魔尊正在快速挥动着两根触须摔打面团。
谢忱山抿唇,忍住那浅浅的笑意。
罢了,这点就莫让牧之知道了。
“牧之不觉得,魔尊比从前要更容易亲近了些吗?”
佛修不紧不慢地说道。
赵客松想了一下他今日的所见所闻,就算心中有再大的疑惑,也忍不住点头。
魔尊去庙会,魔尊去做包子,魔尊在做买卖……这样如同一个平凡普通之人所做的事情,是从前真真切切所想不到的。
他有些恍惚。
“……难道大师就一直让魔尊一人做,这可是压榨。”
谢忱山朗声笑道:“那包子的做法,可还是我教他的。”
…
翌日清晨。
哪怕有大师所说的加练在前,赵客松还是在谢忱山与魔尊出门的时候,偷偷跟了上去。
天光破晓,日头散落在瓦砖上。
在窄小的巷口中投下薄薄的一层亮色。
那个小小的摊子,就支在巷子口。
谢忱山在摊子里忙活,给人递包子,蒸包子。
而在外面同人说话,收钱的人,却是魔尊。
赵客松趴在屋檐上,瞪大了眼。
“包子多少钱?”
“两文,一个。”
“来三个。”
“好。”
然后就是凡人肉眼所看不到的交流。
一根触须不知从哪里给钻了出来,然后窜到谢忱山的边上,先是扯了扯他的袖口,然后一根大触须骤然幻化成了三根小小的触须弯来弯去,像是在吸引谢忱山的注意。
于是谢忱山就知道,要给走过来的客人包几个包子了。
赵客松沉默地看着这场无声的互动。
来买东西的行人虽然不多,却也算不上少数。他甚至觉得这其中有好些都是回头客,因为他们来了,便直接把钱交给了魔尊,而魔尊也无需问,那根触须就很上道地幻化出该有的数目。
就好像魔已经记住了这些人的相貌,记住了他们所需的数目。
这出摊的买卖,是从清晨做到了近午的时候,才没什么人来了。
谢忱山摘下那宽厚套子,自那温着的蒸具中取了两个包子出来,其中一个递给一直跟在他身旁的触须。那根触须就跟宝贝得什么似地卷起来,然后就被魔尊面无表情地抢走了。
另一个,被谢忱山直接砸了过来。
赵客松猛地接住,也不由觉得其中的软乎滚烫。
他咬了一口。
是熟悉的味道。
无灯大师说得没错,从前他吃的那些,的的确确是魔尊所做的。
谢忱山给送出去两个,这才给自己也掏了一个。
他靠在身后的墙壁上,不紧不慢地撕下一块,含在嘴里,微甜的味道在唇舌间散开。
魔尊并不需要除开血食外的食物。
可他在做素包子的时候,却喜欢加上糖。
那甜滋滋的味道别有不同,被他精准地控制在一个范畴之内。
若是再多一些,便显得甜腻;再少一些,却略显不足。
谢忱山道:“你喜欢偏甜一些的味道?”
那颗包子给魔尊塞到了身体里面去,谢忱山却也是不知道他究竟是吃下了,还是压根没吃。
魔尊拖长着嗓音,沙沙地说道:“甜的,像你。”
谢忱山笑着摇头,把剩下的包子都吃完。
“我身上可没有什么甜味。”他想了想,伸出来一只手,那根刚被魔尊抢走包子的触须就委委屈屈搭上来,可怜巴巴地皱成一团缩在谢忱山的手心。
谢忱山轻笑一声:“顽皮。”
却是在掌心浅浅割开了一道口子。
那根触须在血液之中滚了一圈,老老实实吮吸起来。
魔尊不愿意吞吃谢忱山的血肉,佛修自然没有逼迫的道理。只是每隔七日,他却还是会放血,甭管魔尊乐意不乐意,吃还是不吃,他便自顾自随性做着。
久之,魔尊就知道,就算他不肯动,那也是照旧如此。
便形成了这样的惯例。
趴在屋檐上默默啃包子的赵客松沉默了。
他不知该如何形容谢忱山与魔尊的那些互动,要说过于亲密,那这些一举一动皆是克制而游历,并未有过多的亲近。可要说疏远……如大师这般苦心孤诣,就为了魔尊所谓“做人”二字,寻遍了各种可能,如此循循善诱……又该如何?
魔尊身上似乎真的开始有了人烟味。
就像是疏离在外格格不入的神祗,突地被拉下了凡尘。
那种古怪怔然的感觉在他心头久久不曾散去。
“回去了。”
底下谢忱山懒懒地说道。
赵客松下意识应了一声,翻身滚了下去。
罢了。
他快快乐乐地跟在一人一魔的身后。
这些事情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现在跟着这两位,就已然心满意足。
作者有话要说:九千更新get√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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