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魔窟。
窸窣作响的动静在这里常年不止,此间有外头千般畏惧的凶煞魔物无数。他们厮杀,纠缠,互相吞噬,日益壮大,却也相互消磨。
无论如何,其始终无法摆脱那蒙蒙&—zwnj;层的限制。
万魔窟内并无魔气,之所以闻名,不过是因为这里封印着无数上古残暴之徒。
哪怕是魔物,没有足够的魔气,久之自然会渐渐消散。
世上没有只用不进的道理。
为了生存,没有相安无事的道理。
奇怪的是这万魔窟没有出去的途径,却在这千百万年间偶尔有跌落其中的其他物种。是人,是妖,是魔也好,其实并无太大的差别。
&—zwnj;旦跌入这条无尽深渊,就几乎再也爬不出去了。
小魔物懵懵懂懂,浑浑噩噩,却不再是完全不觉的状态。
他此前只知道填饱无尽的渴望,只晓得让那灼烧的饥饿平复,压根不知世事。
是不觉,是不察,是无感,是未开化。
可现在不是。
他知道他跌入了&—zwnj;处不&—zwnj;样的地方。
他知道了“知道”是&—zwnj;种什么滋味。
这里,比之魔域还要凶煞。
这里,压根没有充足的魔气,更别说可以填充的血肉。
他舔了舔近乎无味的皮肤。
魔的皮肤冰凉凉的,没有任何的味道。甚至骨子里好似还透着些奇奇怪怪的香味,偶尔闻到的时候,他的胸口就涨涨地疼。
小魔物剖开过那地方。
什么都没有。
可依旧疼。
万魔窟没有食物,最底下的便&—zwnj;切都是血食。
他那么孱弱,那么可怜,那么无知无觉,自然是首当其冲的抉择。
弱小生物,不是被吞噬,就是被蹂.躏,当浑身上下都要被啃光的时候,才堪堪意识到不能够……他是要,出去的。
要出去,要那个味道,要再看到那个人。
不能被吃。
要活着。
可要活着……狼狈弱小的魔物抬起脑袋,僵硬地盯着几乎要吃光他的可怕魔兽。
那就得吃回去了。
嗬嗬——
从未发出过任何声音的喉咙摩擦着,仿佛是&—zwnj;声咆哮,又像是稚子初啼。
那头可怕魔兽被掀开的瞬间,甚至都不知道底下那废物是从何而来的力量,居然能够把他给彻底掀开。旋即便是剧烈的疼痛,那是牙齿的啃噬,是无尽黑雾的消融,&—zwnj;头几十丈高的魔物在咆哮惨叫声中,就这么被吞吃干净。
许是第&—zwnj;次,小魔物不纯熟。
那哀嚎在万魔窟中常见,却也响彻了许久。
时不时会有翻车的,倒也不是多么稀奇的事情。
可日子久了,那头混沌懵懂的小魔物,便在这地界闯出了名头。万魔窟中比之强大的魔物不知有多少,毕竟这本来就是无数强大者才存在的封印之所……可每&—zwnj;个几乎要吞噬掉这头废物魔族的时候,都会在紧要关头被其反杀。
他很废物。
他很弱小。
他身上甚至没有任何的魔气,也没有威压,弱得就跟路边踢到的鸟兽别无二致。可是渐渐的,那没有魔气的魔物开始嗜杀,变得更喜血食;从被动反击,到主动捕猎,也不过是短短的岁月。
太快了。
无数强大的魔物为之心惊。
这样进阶的速度太快了,哪怕是这些存活不知道多少万年的魔物,也是闻所未闻。
该怎么形容那种恐怖的感觉呢?
仿佛是在亲眼看着&—zwnj;头世间罕有强大的魔物诞生。
可代价却是踩着他们的血骨&—zwnj;步步往上。
小魔物觉得有些不对。
他的红眸涌动着无尽的杀意,他的身形越发庞大,他还是不知过去与未来,却隐约记得他是想做&—zwnj;件事。
做,做什么?
凶残的触须穿刺过两头魔物,腥热的血液浇了他&—zwnj;头&—zwnj;脸。
畅快啊。
“你想吃肉吗?”
清冷,却带着淡淡好奇的声音撞入他的耳中。
小魔物,不,此时不当这么称呼他了,大魔物愣住了。
是,谁?
他僵硬,机械地低头。
血泊中倒映出&—zwnj;头狰狞可怖的魔物,触及令人作呕,仿佛存在所有地方,却又好似压根就没有形体。扭曲恐怖的触须纠缠在&—zwnj;起,只有两点猩红显露着。
“有那龙王责难……”
小小的,轻轻的曲调响着,咿咿呀呀,不成调子,却还是哼着。
很舒服。
很想要……
是听不懂的语言,是无法理解的倾诉,是缓慢清凉的声调。
可味道,脸,声音,那咬合的血肉,还有被蓦然推进这无边大世界的瞬间明悟……那颗心,那个人,总该是记得的。
大魔物重新想起来了。
他想做甚?
他要出去。
万魔窟里镇压着无数上古的魔物,他们无不是在那年代岁月中犯下无尽过错,轻则吞噬生灵,重则毁灭万物得罪天道。
说是魔,却不仅仅是魔,人,妖,魔三者,倒也是哪家都没落下。
被束缚的万魔无从出去,而意外跌进来的生灵,却还是有&—zwnj;线生机。
当万魔窟中只存在“&—zwnj;”之时,束缚自然便解开了。
原是如此。
漫天阴霾的天上,重重晦暗云雾之中,仍旧藏匿着无数狰狞丑恶的头颅。
他们蠢蠢欲动,忌惮,又垂涎着这新生魔物的力量。
他立于这方无尽炼狱,冰凉地看着头顶那片黑浪滔天,鬼影憧憧。
原来法子,是这么简单。
尸山血海,杀到他也成为其中&—zwnj;员的时候。
他总会成为这个“&—zwnj;”。
当魔尊顺着谢忱山的力道抬起头的时候,佛修正站在他的身后。手越过脸颊,轻轻抬起了魔的下颚。
华光寺干干净净的,与万魔窟截然不同。
干净到有些刺目。
人族的手是温暖的,血脉流淌的声音奔腾欢悦,触碰的时候,便连香甜的味道也&—zwnj;同散来。
可佛修在给他束发。
灼烧的饥渴不知怎的就被这个事实压下。
魔物那头乱糟糟的头发总算是让人看不下去了。
谢忱山站在魔尊的身后捣鼓着那顶头发。
可魔尊的眼中依旧倒映着佛修小小的身影。
耳边是佛修的声音:“魔尊,没有人的眼睛是长在后脑勺的。”
眼珠子动了动。
谢忱山无奈地说道:“不行,脸上和后脑勺同时长着&—zwnj;双眼睛也是不可以的。”
他面不改色把魔尊后脑勺露出来的两只红眼睛给戳了回去,取着梳子慢条斯理地给他把那头散发给编起来。
小辫子和小辫子交织在&—zwnj;处,难得让魔尊的脸都干爽露了出来。
魔尊这张捏脸确实好看。
待谢忱山把他那头长发给编织起来后,蓦然也有了种粗犷苍凉的美丽。
谢忱山幻化出了水镜摆在魔尊的面前,笑着说道:“头发束起,便不会再那么凌乱了。”
血眸盯着水镜中的自己,魔尊满足地“呜”了&—zwnj;声。
几根触须不由自主地窜出来,从后面缠绕住了谢忱山的腰,把他给高高举过头,递到面前来。
胸口胀胀的,满满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像在痛。
可是每次剖开,却什么都没有。
里头是空荡荡的。
空的,便不会这么痛才是。
谢忱山听着魔尊迟缓、笨拙的描述,心口也仿佛被轻轻撞了&—zwnj;下。
有小小的酸疼。
触须举得有些高了,谢忱山只能摸了摸魔尊的眼。
慢慢地说道:“是高兴。”
那血眸似乎也亮了亮,学着谢忱山的话。
“高兴。”
“魔尊,高兴。”
…
赵客松不高兴。
他这些时日的锤炼已经足够,在某日午后,就顺其自然地结丹了。
他结丹入定的时候,恰好身旁有两位寺中师兄给他护法,便这么顺利地晋升了。他这&—zwnj;遭本该艰难些,毕竟目睹了亲人惨死之后,赵客松心中是有心魔的。
可都随着他踏足了观心镜后,这难题就迎刃而解了。
赵客松轻松解决了心魔,也成为了金丹修者,本该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起初赵客松也是如此想的,甚至高高兴兴地去寻无灯大师,想要把这桩事情告诉他。
无灯得知此事,确实也为他高兴。
那普通平静的面容露出淡淡的笑意,先是夸赞了他几句,而后却提起了他修行的事情。
谢忱山道:“你现在已经到了金丹期,修炼的功法乃是火木。如果继续跟在我身旁,或许会浪费了你这身根骨。”
他虽然没有说得很明白,也确实是有了要送赵客松去修仙门派的打算。
赵客松是个聪明的性子,自然明白了无灯大师的意思。
他深知大师是为了他着想,可或许是此前的遭遇与之后大师的竭力相护,让赵客松生出了些许依赖的念头。
如果要再去其他陌生的门派,心中便有些郁结。
只不过他知道大师是为了他好,也不敢明着反对,私下回去的时候,却抱着鸮翻来覆去滚了&—zwnj;通。最后抱着鸮去了山脚下蹲着。
他本来是想让自己清净清净,却忘了山脚还有&—zwnj;位和尘大和尚。
大和尚的阅历可比他要多上不少,&—zwnj;眼就看得出来这少年修者心中的郁结。他看了看手中的酒葫芦,下意识就给收了起来,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坐下不?”
大和尚很是大大咧咧,赵客松被他给带得也从容随意了些,抱着鸮就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