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三十四章

万魔窟。

窸窣作响的动静在这里常年不止,此间有外头千般畏惧的凶煞魔物无数。他们厮杀,纠缠,互相吞噬,日益壮大,却也相互消磨。

无论如何,其始终无法摆脱那蒙蒙&—zwnj;层的限制。

万魔窟内并无魔气,之所以闻名,不过是因为这里封印着无数上古残暴之徒。

哪怕是魔物,没有足够的魔气,久之自然会渐渐消散。

世上没有只用不进的道理。

为了生存,没有相安无事的道理。

奇怪的是这万魔窟没有出去的途径,却在这千百万年间偶尔有跌落其中的其他物种。是人,是妖,是魔也好,其实并无太大的差别。

&—zwnj;旦跌入这条无尽深渊,就几乎再也爬不出去了。

小魔物懵懵懂懂,浑浑噩噩,却不再是完全不觉的状态。

他此前只知道填饱无尽的渴望,只晓得让那灼烧的饥饿平复,压根不知世事。

是不觉,是不察,是无感,是未开化。

可现在不是。

他知道他跌入了&—zwnj;处不&—zwnj;样的地方。

他知道了“知道”是&—zwnj;种什么滋味。

这里,比之魔域还要凶煞。

这里,压根没有充足的魔气,更别说可以填充的血肉。

他舔了舔近乎无味的皮肤。

魔的皮肤冰凉凉的,没有任何的味道。甚至骨子里好似还透着些奇奇怪怪的香味,偶尔闻到的时候,他的胸口就涨涨地疼。

小魔物剖开过那地方。

什么都没有。

可依旧疼。

万魔窟没有食物,最底下的便&—zwnj;切都是血食。

他那么孱弱,那么可怜,那么无知无觉,自然是首当其冲的抉择。

弱小生物,不是被吞噬,就是被蹂.躏,当浑身上下都要被啃光的时候,才堪堪意识到不能够……他是要,出去的。

要出去,要那个味道,要再看到那个人。

不能被吃。

要活着。

可要活着……狼狈弱小的魔物抬起脑袋,僵硬地盯着几乎要吃光他的可怕魔兽。

那就得吃回去了。

嗬嗬——

从未发出过任何声音的喉咙摩擦着,仿佛是&—zwnj;声咆哮,又像是稚子初啼。

那头可怕魔兽被掀开的瞬间,甚至都不知道底下那废物是从何而来的力量,居然能够把他给彻底掀开。旋即便是剧烈的疼痛,那是牙齿的啃噬,是无尽黑雾的消融,&—zwnj;头几十丈高的魔物在咆哮惨叫声中,就这么被吞吃干净。

许是第&—zwnj;次,小魔物不纯熟。

那哀嚎在万魔窟中常见,却也响彻了许久。

时不时会有翻车的,倒也不是多么稀奇的事情。

可日子久了,那头混沌懵懂的小魔物,便在这地界闯出了名头。万魔窟中比之强大的魔物不知有多少,毕竟这本来就是无数强大者才存在的封印之所……可每&—zwnj;个几乎要吞噬掉这头废物魔族的时候,都会在紧要关头被其反杀。

他很废物。

他很弱小。

他身上甚至没有任何的魔气,也没有威压,弱得就跟路边踢到的鸟兽别无二致。可是渐渐的,那没有魔气的魔物开始嗜杀,变得更喜血食;从被动反击,到主动捕猎,也不过是短短的岁月。

太快了。

无数强大的魔物为之心惊。

这样进阶的速度太快了,哪怕是这些存活不知道多少万年的魔物,也是闻所未闻。

该怎么形容那种恐怖的感觉呢?

仿佛是在亲眼看着&—zwnj;头世间罕有强大的魔物诞生。

可代价却是踩着他们的血骨&—zwnj;步步往上。

小魔物觉得有些不对。

他的红眸涌动着无尽的杀意,他的身形越发庞大,他还是不知过去与未来,却隐约记得他是想做&—zwnj;件事。

做,做什么?

凶残的触须穿刺过两头魔物,腥热的血液浇了他&—zwnj;头&—zwnj;脸。

畅快啊。

“你想吃肉吗?”

清冷,却带着淡淡好奇的声音撞入他的耳中。

小魔物,不,此时不当这么称呼他了,大魔物愣住了。

是,谁?

他僵硬,机械地低头。

血泊中倒映出&—zwnj;头狰狞可怖的魔物,触及令人作呕,仿佛存在所有地方,却又好似压根就没有形体。扭曲恐怖的触须纠缠在&—zwnj;起,只有两点猩红显露着。

“有那龙王责难……”

小小的,轻轻的曲调响着,咿咿呀呀,不成调子,却还是哼着。

很舒服。

很想要……

是听不懂的语言,是无法理解的倾诉,是缓慢清凉的声调。

可味道,脸,声音,那咬合的血肉,还有被蓦然推进这无边大世界的瞬间明悟……那颗心,那个人,总该是记得的。

大魔物重新想起来了。

他想做甚?

他要出去。

万魔窟里镇压着无数上古的魔物,他们无不是在那年代岁月中犯下无尽过错,轻则吞噬生灵,重则毁灭万物得罪天道。

说是魔,却不仅仅是魔,人,妖,魔三者,倒也是哪家都没落下。

被束缚的万魔无从出去,而意外跌进来的生灵,却还是有&—zwnj;线生机。

当万魔窟中只存在“&—zwnj;”之时,束缚自然便解开了。

原是如此。

漫天阴霾的天上,重重晦暗云雾之中,仍旧藏匿着无数狰狞丑恶的头颅。

他们蠢蠢欲动,忌惮,又垂涎着这新生魔物的力量。

他立于这方无尽炼狱,冰凉地看着头顶那片黑浪滔天,鬼影憧憧。

原来法子,是这么简单。

尸山血海,杀到他也成为其中&—zwnj;员的时候。

他总会成为这个“&—zwnj;”。

当魔尊顺着谢忱山的力道抬起头的时候,佛修正站在他的身后。手越过脸颊,轻轻抬起了魔的下颚。

华光寺干干净净的,与万魔窟截然不同。

干净到有些刺目。

人族的手是温暖的,血脉流淌的声音奔腾欢悦,触碰的时候,便连香甜的味道也&—zwnj;同散来。

可佛修在给他束发。

灼烧的饥渴不知怎的就被这个事实压下。

魔物那头乱糟糟的头发总算是让人看不下去了。

谢忱山站在魔尊的身后捣鼓着那顶头发。

可魔尊的眼中依旧倒映着佛修小小的身影。

耳边是佛修的声音:“魔尊,没有人的眼睛是长在后脑勺的。”

眼珠子动了动。

谢忱山无奈地说道:“不行,脸上和后脑勺同时长着&—zwnj;双眼睛也是不可以的。”

他面不改色把魔尊后脑勺露出来的两只红眼睛给戳了回去,取着梳子慢条斯理地给他把那头散发给编起来。

小辫子和小辫子交织在&—zwnj;处,难得让魔尊的脸都干爽露了出来。

魔尊这张捏脸确实好看。

待谢忱山把他那头长发给编织起来后,蓦然也有了种粗犷苍凉的美丽。

谢忱山幻化出了水镜摆在魔尊的面前,笑着说道:“头发束起,便不会再那么凌乱了。”

血眸盯着水镜中的自己,魔尊满足地“呜”了&—zwnj;声。

几根触须不由自主地窜出来,从后面缠绕住了谢忱山的腰,把他给高高举过头,递到面前来。

胸口胀胀的,满满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像在痛。

可是每次剖开,却什么都没有。

里头是空荡荡的。

空的,便不会这么痛才是。

谢忱山听着魔尊迟缓、笨拙的描述,心口也仿佛被轻轻撞了&—zwnj;下。

有小小的酸疼。

触须举得有些高了,谢忱山只能摸了摸魔尊的眼。

慢慢地说道:“是高兴。”

那血眸似乎也亮了亮,学着谢忱山的话。

“高兴。”

“魔尊,高兴。”

赵客松不高兴。

他这些时日的锤炼已经足够,在某日午后,就顺其自然地结丹了。

他结丹入定的时候,恰好身旁有两位寺中师兄给他护法,便这么顺利地晋升了。他这&—zwnj;遭本该艰难些,毕竟目睹了亲人惨死之后,赵客松心中是有心魔的。

可都随着他踏足了观心镜后,这难题就迎刃而解了。

赵客松轻松解决了心魔,也成为了金丹修者,本该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起初赵客松也是如此想的,甚至高高兴兴地去寻无灯大师,想要把这桩事情告诉他。

无灯得知此事,确实也为他高兴。

那普通平静的面容露出淡淡的笑意,先是夸赞了他几句,而后却提起了他修行的事情。

谢忱山道:“你现在已经到了金丹期,修炼的功法乃是火木。如果继续跟在我身旁,或许会浪费了你这身根骨。”

他虽然没有说得很明白,也确实是有了要送赵客松去修仙门派的打算。

赵客松是个聪明的性子,自然明白了无灯大师的意思。

他深知大师是为了他着想,可或许是此前的遭遇与之后大师的竭力相护,让赵客松生出了些许依赖的念头。

如果要再去其他陌生的门派,心中便有些郁结。

只不过他知道大师是为了他好,也不敢明着反对,私下回去的时候,却抱着鸮翻来覆去滚了&—zwnj;通。最后抱着鸮去了山脚下蹲着。

他本来是想让自己清净清净,却忘了山脚还有&—zwnj;位和尘大和尚。

大和尚的阅历可比他要多上不少,&—zwnj;眼就看得出来这少年修者心中的郁结。他看了看手中的酒葫芦,下意识就给收了起来,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坐下不?”

大和尚很是大大咧咧,赵客松被他给带得也从容随意了些,抱着鸮就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