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忱山抱着僧衣站在山脚,对面是他的父母与僧侣的交谈。
他出身于富贵之家,诞生之际冬雪消融,花香四溢,屋舍内外飘满了禅香,仿若佛祖座下的童子转世,神异出奇,又奇妙至极。
京中断言,此为佛子。
然自他出生起,谢家就不断败落,这曾被他们断言佛子的谢忱山,也被弃之如履,成为避之不及的邪物。
他的父母勉力支持了七八年,终究还是撑不住族中的指指点点。在一盲算子的指点下,牵了小小的谢忱山走了个月,终究把他托付给了一座小小的寺庙。
华光寺。
华光寺自来是隐居深山的庙宇,非是顽强毅力者不能寻,虽谢忱山的父母抛弃了他,却也不得不说为其子付出良多。
谢忱山是个漂亮的孩子。
唇红齿白,安静乖巧,就像是世家的小公子。
他也本来就是。
八岁的谢忱山听着父母愁苦而涩闷的嘱托,似痛苦似无奈,道尽了些许凄凉。他低头望着灰白的僧衣,清透的嗓音久违地说了句话。
“阿娘,阿爹。”
谢忱山已经有几个月没同他们说过话了,这一句称谓,就足以让他们落泪。
僧人慈悲地看着他们。
在这出戏码中,竟是谢忱山显得沉稳平静。
他的个头不高,相貌却出尘,偏头时,些许亮丽的日头偏爱于他跳动在乌黑的头发上,就像是小仙童般。
他说:“回去后,莫回主家,回祖籍住去罢。”
他咬字的时候,带着古怪的韵感,好听,却又怪异。
谢父不由得畏惧了些,谢母却直接哭出声来,抱着谢忱山的肩膀大哭,丝毫没那世家出身该有的优雅从容。
毕竟,这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肉。
离散终有时。
谢忱山乖乖地抱着僧衣,被那中年僧人牵着走入山门。
一百九十九级。
他数过了。
中年僧人说:“不要害怕。”
谢忱山点头,说好,师父。
中年僧人笑了,“不要叫师父,叫师兄。”
谢忱山仍说了句好。
于是道嗔就成为他的师兄。
还未受戒落发的孩子,被安置在了别院。不过这寺庙本来也不算大,只是安静地偏于一处,有几个僧人出入罢了。
谢忱山被道嗔牵着逛了一圈,道嗔给谢忱山弄了素斋和水,让饿了一宿的小孩吃了几口,安慰了几句,这才退出了院子。
“师兄怎对那孩童那般好,可让师弟好馋。”道痴凑过来,胖乎乎的脸上满是笑意,“若是师父知道你在外头挂单,就收了个徒弟,那可不知如何是好。”
道嗔摇头叹道:“我可不敢收他为徒。”他的手指搓了搓,胸口隐约的痛感犹在,推演的反噬是如此严重。
此子命中不该由他为师。
他轻笑着,“我不过是个引路人罢了。”
夜深。
别院熄了灯,谢忱山却还没睡。
他抱着僧衣坐在床尾。
今夜的月色,是凄美的圆。
本该是八月十五,中秋团圆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