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发现,对面的孩子有着异于常人的定力。与他对视而立数十秒居然没有挪开目光,也没有提出任何问题。眼底倒是有好奇一闪而过,却也是转瞬间的事。真是出乎意料的冷静。
“尚云熙是么?”连城却没有太多时间耗着,主动伸手说,“你好,我是连赢的父亲。”
“嗯。”尚云熙却没有伸手,只是垂眸看了眼对面男人的手,然后问道:“中秋节那天,是您打了连赢的脸么?”
连城没想到会被突然问到这样的问题,不免有片刻静默。
尚云熙皱眉道:“看来是。那您慢走,我没什么想跟您说的。”
明显的赶人语气,就差帮忙开车门了。连城却并没有半分不高兴,反而觉得这一趟没有白跑。他说:“既然你能为了连赢被打的事拒绝与我交流,那我想你应该会想知道我今天的来意。”
尚云熙有些犹豫。但终究还是没能让自己彻底断了对连赢的念想。于是他侧身让了让,进屋之后先去洗过手,倒了杯水放到茶几上,并请连城坐。他在连城对面坐下来,表情算不上是欢迎,却也没有不耐烦,就还是和上学时那样看上去十分冷淡。
连城打量了一下屋里的环境,随即靠在沙发上,双手交叠于腹前,沉默片刻问道:“为什么拒绝他?我儿子哪里不好么?”
相比于连赢,这把声音又沉又重,平平常常的问题却给尚云熙带来莫大的压力。
尚云熙略诧异地看了对面的长辈一眼。他以为这位是发现了他跟连赢的事来说教,但看来不是。想到这他的语气也比之前缓和了一些,说:“他很好。不是他的问题。是我有些事没办法解决,不想耽误他。”
连城说:“也就是说,拒绝他是为他好。”
尚云熙点点头。
连城:“你之前教过他游泳是吧?”
尚云熙仍是点头。
连城便又说:“他可能跟你说过,也可能没说。他从小到大试过很多次重拾游泳这项技能,最后都以失败告终。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你在我儿子心里和别人不一样。我之前想不通,十多年的心理障碍怎么突然就能克服,直到有人告诉我,他哭了。
我儿子很少哭。我不否认他这次哭有我不称职的因素在。但我和他的矛盾由来已久,还不足以让他突然难过到哭的程度。除非有什么人,做了什么事,这事和旧事叠加在一起超出了他的心理承受范围。而这个人和事,就是你。”
尚云熙听得心里一阵闷疼。之前在游戏里,因为在水里想起过往的事,想起母亲,连赢哭过。但其他时候确实没见过连赢哭。连赢总是笑的时候居多,高兴时的微笑,胡闹时的大笑,出馊主意时的坏笑,各种。性格很阳光的人别说哭了,难过的情绪都比一般人少,因为他们的内心温暖,那些不愉快的总能比常人更容易化解掉。如果化解不了,那必然是因为戳到了内心深处,伤得太深了。
尚云熙不悦地说:“这件事您也是要负些责任的。当初如果不是您打他,我也不会同意他来我家吃饭。没有那顿饭,可能他也不会对我有什么想法。”
“你在自欺欺人吗?”
“……”是。尚云熙略有些无奈地叹口气,“我不知道您到底想说什么。我只想说我无意伤害他。只是有些事也不是我能控制的,所以……我暂时也没办法让他开心起来。如果您此行的目的是想让他开心,对不起,我什么也做不了。”
“因为你身体里流着的血液让你恐惧?”
尚云熙倏地抬头,既而有些不悦地看着连城。连城却没看他,轻轻一弹指。茶几上缓缓显现出一个乒乓球大小的小金属球,连城说:“小九,给他看看。”
金属球瞬间投射出一道强光,把画面映在主位的沙发背上。那上面有一张男人的照片,还有一些文字信息,还有一组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