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问得好。
病秧子左手骨折, 右手扭伤,还剩两条腿能走路,膝盖也双双磕破了皮, 活像是从地狱深处逃出来的难民。
这个人本就废得不行, 如今便是废上加废, 彻底成了没救的拖油瓶。
玉宿低下头,看向他的眼神复杂, 一时亦是难以形容。
如果说先前的记忆出了问题, 还有可能是他的错觉;但现在绝对是真真切切的, 他的意识被什么从中间切断了, 而在被切断的这段短暂间隙里, 几乎所有发生过的事情,他都完全没有一丝印象。
等不到合理的解释,然而它的答案很明确, 其实就在段青泥身上。
这病秧子不肯说,玉宿便垂着眉眼, 一直安静地等着。
他认为熬到现在,以段青泥的坦诚个性, 终会将一切和盘托出。
可是……并没有。
两个人就这么干瞪着眼。玉宿不说话,段青泥也不说话, 用一种很无辜天真的表情糊弄着他。
玉宿忍不住了,道:“段青泥。”
“哎……”段青泥笑眯眯道, “咱家偏院的破房顶,是时候该修一修了。”
可以, 转移话题。
不知为什么,玉宿忽有一种很强烈的空落感。他最不擅长揣测人心,以前避免麻烦, 通常都以快刀斩乱麻;而之所以为段青泥破例,正是因他坦荡利落,但凡有话便说,情绪直接摆在脸上,不必让人盲目去猜。
——可事到如今,玉宿才愈渐发觉,原来他们也并非无话不谈。
他看了段青泥一眼,随后神情淡淡的,转身一个人走了。
“王佰?”段青泥在后面道,“你这又闹哪一出啊……”
机器人面无表情,但光看一个背影,段青泥能隐隐感觉到——王佰不止会死机,原来也会生闷气。
“喂,你要丢下伤患不管吗?”
正骨的地方远在寒听殿外,要回去还得七弯八绕好一段路。
两人先后跨出大门,拐进回家的小山林里,玉宿一个人在前面,头也不回;段青泥慢悠悠晃在后面,其实他腿上没伤很重,只是包得累赘,绕起山路便十分碍事。
病秧子又懒又磨,走路本来就慢,迈两步停下喘一口气,简直比蜗牛爬还艰难。
玉宿独自走在前方,却是刻意压慢了脚步,每走一段回头看看,总停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等着。
段青泥走三步,玉宿走一步,只要稍一伸手,便能轻而易举地抓住。
只可惜了,某人太不争气。玉宿走一半回头,发现段青泥不动了,找了路边一块大石头,一屁股坐上面乘凉。
玉宿:“……”
他犹豫片刻,还是转回去,走到段青泥身边,木然朝他递去一只手。
“你真狠啊。”段青泥拉住那只手,却并不急着起身,“打算让我在山上走死?”
玉宿别开脸,不想看病秧子卖可怜。
——他又不是没数,总共没多少步。大夫也说了,适当走走对身子好。
“哎,你不多看看我吗?”段青泥嬉皮笑脸道,“……万一哪天没了呢?”
玉宿蓦地一回头,眼神冻住了,锋利得好像一把刀。
段青泥:“我、我开玩笑的。”
玉宿低着头,看他手上厚重的夹板,绷带裹了一层又一层,心口却涌上一丝陌生又熟悉的尖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