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青泥一动不动,心口虽是热的,手脚依然冷得发僵。他竭力蜷着身子,挣扎很长一段时间,终是虚弱地道:“你能上来睡么?”
心脉上的那手一顿,随后陷入死寂般的沉默。
“当、当我没说……”
段青泥顿时有些难堪。他吃力地攥紧被角,试图把脸藏进去些。
然而下一瞬,忽感到被褥朝里一陷……玉宿掀开半片小角,从他背后侧躺下来,没有发出太大动静。
两人肩膀贴着肩膀,仍保持一段生疏的距离。这张临时搭的床板很窄,给段青泥一个人睡还成,玉宿再躺上去,半边身体吊在外面,这样根本没办法休息。
“再……过来点。”段青泥硬着头皮,往里让了让。
他感觉玉宿怔了一下,很明显的犹豫。虽说还是挪过来了,但始终僵着手脚,活跟挺尸似的,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段青泥:“……”
他后悔了,不该喊玉宿上来的。只怪一时鬼迷心窍,馋他身子温暖……倒忘了这大冰坨子,原是不会主动贴人的。
“那什么,我不睡了!”僵持许久,段青泥终于受不住了,一掀被褥,决定牺牲自己缓解这份尴尬。
然不等他起身,玉宿一胳膊横上来,反手直接给拦了回去!
——那力道叫一个又稳又沉,幸好不是用压的,否则非给他碾吐血不可。
“你……”
段青泥没来得及发作,紧跟着在被褥下方……玉宿无声息地动了动,随后轻轻握住了他冰凉的手。
段青泥:“……”
玉宿的手很大,很宽,十指修长,刚好将段青泥的双手包裹在掌心,透过身体传来细密的温度,感受到的却是同时两个人。
片刻过后,玉宿问他:“还冷吗?”
段青泥说不出话了,微侧过头,对上那双始终淡然的眼睛。
玉宿只看了一会儿,便避开段青泥过于直白的目光。转而望向房梁上的裂缝,说:“是你赢了。”
“什么?”
“没什么。”
话音方落,胸口倏地一沉。玉宿回过神时,段青泥已经靠了上来,侧脸贴进他的怀里,闭着眼睛,拼命汲取这近在咫尺温暖。
那一刻玉宿是僵着的,他的手便生生定在原处,隔段时间才换了位置,悄然落在段青泥的肩上……看起来像环抱着他一样。
自二人相识以来,大多时候是在试探、算计、猜疑,讲究双方平等的交易。
如今还是第一次,放下戒备相拥而眠。像这般缱绻旖旎的相处方式,恐怕梦到头来也不定会有。
倘若段青泥是一个身体健全的习武之人,他从一开始便不会依赖玉宿的力量;两人原该是斗得你死我活,而非在这寒夜漫漫中,相依相偎、保持着难舍难分的暧昧姿态。
偏偏这种时候,段青泥竟对这一身病痛折磨,生出几许微妙的感激之心来。
“过了今天,我就要回天枢山了。”他想了很久,终是缓缓地说,“长岭突然少个掌门,估计乱得够呛……那帮老东西又该蠢蠢欲动了吧。”
玉宿睁开眼睛,扣在他肩上的双手,无意识地有些发紧。
“我对他们上一辈的恩怨不感兴趣。也没打算参与。但我必须知道,早前段家那场灭族内乱……究竟发生了什么。”
段青泥无端丢了十几年的记忆。真如陆暇所说,他并非天生体弱,而正相反的,还算是一块习武的料子……后来是受了怎样的伤,才沦落到脏腑俱损,被人打碎又重新拼合起来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