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

海梦悠蹙起眉,在他印象里,他父亲是个彻头彻尾的科学至上主义,根本不会相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是,命运。一台据说能预言所有事件,消除任何意外的超级计算机。”温朝说,“他当然知道,不会有人相信他,于是他当着全世界的面,用‘命运’做出了第一个预言——”

“三天之后,太阳熵寂。”

屋子里诡异地沉默片刻。

宣布完这个消息,信号中断,海戒寒在世界上彻底消失——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更不知道他所说的“命运”究竟是不是真的。

南欧塌陷之后,反科学的热情本来就与日俱增,银河之心战役后,科学家的公信力几乎降到最低。再加上海戒寒这番没头没尾的话,科学家被彻底打成了疯子,各路专家、神父纷纷出来质疑。

直到三天后,一直怒嚎着抛散射爆的太阳,忽然哑火。

它变得又大又黯淡,当时是六月,北京的夏天居然需要供暖。

原本还有几十亿寿命的太阳,迅速进入寂灭,和“命运”的预言一模一样。

人们开始疯了一样地找他,东联科学院、故乡、挚友家中、避难营,可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谁都不知道他在哪里。

一时间什么传言都有,有人说他已经被东联扣押起来,有人说他早被洲盟间谍暗杀,还有人说他在调查南欧塌陷坑的时候,失足跌了下去。

“后来呢。”海梦悠问。

“第一发现人,也是我。”温朝把一缕碎发别至耳后,稳了稳自己的情绪,“你知道的,我是海院长带起来的学生。他走之后,我们几个学生约好了,每天按时打扫他的办公室,他什么时候回来了,什么时候就能直接用。”

“那天早上,我一打开门,就感觉到有些异样。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好像空空的房间里,挤满了看不见的‘东西’,正在监视着我一样。我心里堵得慌,直接推开了窗户,忽然发现桌子上多了一张纸,上面誊写的东西也很好笑,是……如何用CERN的大型强子对撞机制造一个微型黑洞。”

身为一名物理学家,海梦悠立即摇头:“在CERN的能级水平下,这不可能。即使可能,造出来的黑洞尺度小的难以观察,对宏观世界的影响……恐怕连肥皂泡都不如,就会立即蒸发了。”

“直径是10的负18次方。”温朝说,“你父亲的答案。”

她拿手指划过杯沿,“我看完答案,忽然起了一阵风,大门哐一声关上,然后,我就在门的背后,发现了这首绝笔。”

“‘我走了,科学是我最后的葬身地’。这是他写在诗后的最后一句。”

海梦悠心中沉闷,他抱着根本没动过的短路炸弹鸡尾酒,沉默了好一会。

他竭力把自己从情绪中抽离,聚焦在具体的议题上:“我想不通,CERN的微型黑洞和命运有什么关联。”

“我也没想通。包括后来,我在冷星科学院,无数次想分析‘命运’的核心算法,都没有成功。”

“——后来,海院长走之后,诺恩斯公司声称,你父亲早把‘命运’卖给了他们,‘命运’算出的最终解决方案是,太空移民。当时,诺恩斯借着你父亲的事,百般鼓吹命运大移民计划,打出的口号是——‘让命运打破命运’。”

海梦悠怎么听怎么觉得漏洞百出。

首先,海戒寒根本不是会和商业公司合作的人;其次,如果真有“命运”这个项目,一定是国防、甚至命运共同体级别的东西,怎么可能会绕过政府随便商业化;更不会因为这件事,让诺恩斯经手移民计划。

“尤利亚卿……我是真的对不起你。”温夕又开始絮絮说话,她不停重复着我能力不够,是我让夜歌者变成这样,真的对不起。

海梦悠低下头:“你带她去休息一下吧,或者用醒脑数据流冲刷一下她的神经织网。”

“不,不需要。”

韩清曙站在门口,他先朝着海梦悠敬了一礼:“夜歌者号应天剑研究院首席工程师韩清曙,向舰长报道!”

海梦悠轻轻颔首,示意他进来。

韩清曙边大步走来边说,“她只是太累了——你离开以来,她这个老酒鬼,居然一杯都没碰过酒,满心都是夜歌者号。”

他在温夕旁边坐下:“你走之后,夜歌者号发生的事情,我来告诉你们。”

韩清曙从左手腕拉开个人平板,接入屋里的音响。一阵震耳欲聋的噪音轰然传了出来,温夕听了个开头,就被闹得烦躁:“这不是一堆噪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