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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男生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自己做了件好事,也不知道有人在看他,没有丝毫停顿离开了。

赵疏遥的视线跟随着他的背影,低声说了句“谢谢”。

大概是现在他的情况太过糟糕,乃至于仅仅是一点点善意,也能让他舒然心暖。

“喂,妈妈,我到了,刚出站。”钟时天拉下口罩,带着软嫩婴儿肥的脸上晕着酡红,他有些鼻音,“不用来接我,我自己会回去……我躲什么?啊,我知道了,你们要家暴我是不是?我真的知道错了,好妈妈,不要骂我。”他撒娇得非常软糯,“只此一次,我绝对不会在被骗了。哼哼,要是他们真的好好培养我,我肯定会成为巨星的!哎呀,我就是说说,说说也不行吗?我哥?我哥他忙得很,他把我接走之后我就没见过他几面,连车票都是他的助理拿给我的,他回来你们要说他,他不在乎我了。”

钟时天等来了一辆出租车,他上了车,还在说着:“你可千万不要把我被骗去当练习生这件事和别人说,谁都不行,特别是叶小敏!上高中了我好不容易长得比她高,不能再让她逮到我的新弱点让她嘲笑。你答应我的哦,说了我就,我就绝食!嘿嘿,我就知道你疼我。什么?作业?我次……吃我自己!怎么办啊妈妈,我一笔也没动!”钟时天焦急不已,他的明星梦怎么可能会有作业的一席之地,可回归现实这就是噩耗。“我、我都有点感冒了,华市可冷了,我睡也没睡好,还做噩梦了。”

说到这个,钟时天声音不自觉带上了委屈,长而卷翘的睫毛垂下来,像只可怜的小动物,“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我怎么老做那个噩梦?”

说出来可能不像噩梦,梦里只有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孩,他的脸是模糊的,可眼睛非常清晰,墨玉一般,含着怨恨,冰冷,却也含着泪水的眼睛。梦里钟时天没有被杀被砍,也没有血肉模糊,那个小孩只是对他说,你一定会后悔你对我做的一切。

赵疏遥离开车站,第一件事就是找药店,买胃药,然后进了一家小面馆,吃了一碗热腾腾的肉汤面。

胃疼总算缓解,体力也得到了补充,他呼出了一口热气,离开了面馆,准备回家。

他选择坐公交,随着公交的行驶,这座城市渐渐展露在他眼里。

南市只能算三线城市,面积可能就华市的两个区那么大,有高楼大厦,也零星散落的筒子楼。他十年没有来过,这座城市对他而言很陌生,可他却还是能找到熟悉的一隅。耳熟的站名播出,他看到了即视感极强的街道。

他快到家了。

他看着窗外,眼睛一眨不眨,这是他放学必经的路,妈妈牵着他的手走过了无数次,路灯似乎还是当年的那盏,不知道还会不会亮。

“荣昌路到了,请从后门下车,下车请注意安全。”

赵疏遥回神,他起身,拎着行李下车了。

荣昌路这带好像还没彻底开发,许多房子都是十多年的老房,包括他家。

是一栋带着前院的复式小楼,院子的外墙光秃秃的,还残留着没洗干净的涂鸦。

低矮的铁门锈迹斑斑,成年人手掌大的锁也是铁锈色,但依然坚实。赵疏遥以为得用上润滑油才能打开,没想到钥匙插进去轻松就能拧开。

前院光秃秃的,不过倒还算整洁,他来到了正门,呼吸忽然急促了起来。

有些紧张,有些激动,还有些惶恐,和难过。

他终于回家了,可只剩他了。

拿钥匙的手颤了颤,他打开了房门。

沙发,茶几,电视机,冰箱,餐桌……所有的家具都是当年的模样,它们的时光驻止不前,等待着主人的归来。

仿佛一切都没有变,可不会再有人从厨房里探出头,笑着对他说“お帰り”(欢迎回来)

赵疏遥站在玄关,沉默了许久,他轻声说:“ただいま。”(我回来了)

平复了复杂的心情后,赵疏遥察觉到了不对劲,这个家整洁得太诡异了,就算密封得再好,也不可能经过十年也没有一点堆积的灰尘。

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赵明凯安排了人过来先打扫,除此之外他想不到别的。当然他也不会为此联系赵明凯,他希望今后与他们再无干系。

把行李都安置好后,赵疏遥开始困倦了,他已经三十多个小时没合眼了。

他简单冲了个热水澡,然后从柜子里拿出两床被子和一个枕头,一床铺在地上,一床盖在身上,他躺在上面闭上了眼睛,好久没有在榻榻米上睡觉了。

赵疏遥一觉睡到了天黑。一看时间,快九点了。醒来后肚子也饿了,他不打算再折腾自己的胃,于是他出门买晚餐,顺便再买些生活用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