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辞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小声说,“你现在说这些,只是因为你还没有遇到喜欢的人。等你有了喜欢的人,就不会这么说了。”
“……”江朝紧紧抓着肖辞的手,有个声音在心里喊了一千遍、一万遍,却终究,还是差了一点儿,没能说出口。
风卷着树叶,越来越厚的乌云,被都市的霓虹染上了一层紫红。肖辞刚刚打球出了汗,此刻风一吹,灌进衣服里,竟觉得有一点凉。他说,“江朝,我有点儿口渴。”
“那你在这儿等我,我去给你买水。乖乖坐着,哪也别去。”江朝说着站起身来,一边走一边回头看肖辞。那个穿白t恤的少年,就那么静静坐在灌木丛掩映的夜幕里,成了黯淡路灯下的一道昏茫的剪影。
那时,暴雨要来的讯号愈加明显,四下暗极了。而少年身上氤氲着淡淡的光晕,仿佛成了这黑暗世界里唯一的光。
江朝艰难地收回注视着肖辞的最后一丝目光,扭头快步跑走。
夜里的花城广场巨大而空旷,空气中充满窒闷的水汽,冷风从摩天大楼的间隙里呼啸着刮过。江朝奔跑着,寻找着,张开嘴巴喘着气,竟是很难从这最繁华的地段找到一间便利店。
他打开手机导航,跟着指示跑,穿过博物馆、少年宫、图书馆、大剧院,终于一头扎进了一间开着的711。
不知为何,今天的人多到爆炸,收银台前排着长长的队,几乎要挤满整个小店。江朝挑好水,站进队伍末尾,心脏一突一突地跳。店里播放的歌震得他耳朵疼,他看着慢慢蠕动的队伍,看着为首的那个大妈没完没了地和店员争论着,脾气一上来,恨不得一脚踢翻整个柜台。
好歹压制住,他在队伍里等得心急如焚,不时瞥一眼前方的状况。剩下的时间就用手机给肖辞拨号,一次不接,两次不接,三次……江朝急出了一脑门汗,心里那种没来由的忧惧如黑雾般越来越浓。
终于轮到了他,付好钱,江朝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他撒开长腿,在空旷的广场上奋力奔跑。天空开始坠落雨珠,乌云之中,隐隐有电光耸动。广场上的人行色匆匆,纷纷从江边往北边的地铁口走,只有他逆着人流,没命般地朝着江边狂奔。
刚冲到江边,来不及喘气,豆大的雨点就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江朝向右看去,灌木丛中,那个长椅空空荡荡。江朝的心突地一跳,他攥紧手里的水瓶,走过去,甚至把长椅下、灌木丛都检查了一遍。
没有——怎么可能有。
江朝彻底慌了,他沿着空到吓人的江岸奔跑,不停地给肖辞拨打电话。闪电与雷鸣撕裂城市的夜空,狂风刮得沿江的树木不住摇晃,瓢泼大雨一瞬间迎头浇下。江朝浑身湿透,几乎要睁不开眼睛,在雨中边跑边大喊少年的名字,几乎要喊破喉咙。
回答他的,只有高涨而汹涌的江水。
有那么一刻,江朝心慌到腿脚都在发抖。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找肖辞,他只能沿着漆黑的江岸奔跑,跑,边喊边跑,拼命地跑,长腿激起片片水幕,一刻也不敢停歇。
他眼前一团黑一团紫,心脏空到吓人,他甚至无法抑制地怀疑,不久前路灯下那道落寂的背影,会不会,就是他此生,看少年的最后一眼。
隔着重重雨帘,远处的黑暗中,隐隐晃荡着一个人影。江朝抓到救命稻草般眼前一亮,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扒住了那人的肩。
那人被硬生生拽停了奔跑的脚步,惊讶地扭过头来,却不是肖辞,而是一个大约二十出头的男人。戴着糊满水雾的眼镜,身上穿着正装。显然是附近工作的白领,下班来不及躲避,被雨浇了个透。
江朝刚缓过一口的气瞬间又续不上了。
那白领被眼前这高挑的少年按着,瑟缩一下,握着什么的右手下意识往背后藏。
江朝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一把攥住他的手腕,蛮横地掰开他的手指。
那只手里紧握着的,是一个手机。
手机被雨水浸泡了很久,但江朝还是一眼就看了出来,那是肖辞的手机,频繁被班里人吐槽的,最老旧的款式。
也是他变着法儿给肖辞买新手机,最终都被婉言谢绝的理由。
“哪来的?”黑暗中,江朝满脸的水,血一样的双眼厉鬼般渗人。
“这、这是我的手机…”那白领的头低到不能再低。
“胡说!”江朝加大了手中的力道,努力控制,不让自己拧断对方的骨头。“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不说实话,我不保证会不会揪掉你的脑袋。”
白领猛地打了个寒战,疼到龇牙咧嘴,终于道:“捡、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