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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他们二人回联房里的其中一座睡下。在卧室里,齐胜仙打好地铺,对床上人说:“少爷,您好睡吧,这儿谁也不会打扰了,没有雷子,也没有什么其他人。”

白云天侧身看他,看了半晌,说:“你别睡地上了。”

齐胜仙半跪在地,知道对方什么意思,又觉得不好,他比较保守,还想搞在家两口子,在外上下级那套。于是他说:“这儿不是六如斋,不好。”

白云天说:“什么六如斋六必居的,赶紧给我进来。”说着就掀开被子。两人僵持一阵,齐胜仙败下阵来,乖乖钻进床上。

平房外有不灭篝火,夜里不暗,白云天能清晰看见齐胜仙的样子。齐胜仙梳了个分头,头发蓬松,搭在两边,只露出一些额头,更显得脸颊清健,不生一点多余的肉。此时齐胜仙垂着眼睑,能见到耷拉眼边有粒小痣,他其实长得并不如何好看,有种市井的促狭感在,有时候嬉皮笑脸,观感不佳。但白云天见到他这颗小痣,就宛如见到他那些低头的样子:他吵架输给隔壁姑娘,他举着手在院墙下喂鸡,他在娱乐室困得点头,还要强撑……那些示弱的姿态,比百战百胜更动人心。

此时他们两人直挺挺躺在一个被窝里,连脚都没有一点交叉,快赶上中间摆上三碗水了。还是白云天挤了过去,牵齐胜仙的手,问道:“在九水龙宫的时候,你怎么这么快就来救我,也没有多想想?”

齐胜仙稀里糊涂:“嗨,哪儿有时间想啊,万一错过抢救时间了呢?”

白云天说:“你当时是什么心情?比如,有没有想过万一我淹死了怎么办?”

齐胜仙捏着他手,摸到绷带,想起白云天手扯钢绳的勇态,眼神一暗:“说没空想,其实也想了,当时我就想,要是少爷死了,我就会很后悔,特别特别后悔。”

白云天一下就被击倒了。他知道齐胜仙有功夫,但也知道齐胜仙会输,虽然会输,但齐胜仙愿意时刻保护他,这是狗一样的仁义,人难能达到的高度。白云天常从天桥下过,听过忠犬护主而死的传奇故事,他几乎流泪,因为在此之前,从未有人能以狗一样的真心对他。

“你仁义。”白云天幽幽赞道,双眼瞪着虚空,希望把眼泪憋回去。齐胜仙笑一下,这是老北京的恭维方式,您仁义,您客气,您怎么怎么,他早就习以为常,没有觉出其中真心。

“你仁义,我也要仁义,咱们是靠仁义走到一起的。”白云天说着这话,更像是自言自语,但手把齐胜仙的手攥得更紧,放在胸口。

第18章

两人面对面躺着,虽然到了时候,但也没什么睡意。过了一会儿,齐胜仙嘟囔道:“少爷,能不能别拽着我了……”

白云天原以为他是不舒服,仔细一看,面前这人是脸颊泛红,两眼发直,直犯迷糊,那股子书房的气息,墨和飞尘之味,扑扑又飘上来了。白云天知道他是来意了,不禁压低声音笑道:“怎么,想来了?”

齐胜仙叽歪道:“不行——”

白云天问:“这有什么不行的,天经地义。”

齐胜仙说:“——我背还没好,你手也伤着呢,不方便。”

白云天笑着躺平了,自个儿在床上蹭了蹭背,挑了个舒服的姿势,对齐胜仙伸出双手,殷勤相邀:“这不正好,换个姿势,你到我上边来。”

“啊?”齐胜仙没经验,不知道怎么来,但还是伏到白云天身上。他趴在白云天上边,双手撑在身侧,两人中间隔了一点缝隙。白云天问:“你俩手使着劲儿干嘛?怕把我给压疼了?”

说着就去扒拉齐胜仙手。齐胜仙哎哎轻叫,实在没办法,只好放开双手,整个趴在白云天身上。

齐胜仙本身不算纤细,又是一身实心肉,实在不轻,当即把白云天压得个胸口发闷。他讪笑道:“失策了,没想到你还真挺重,我都头晕眼花了。”

齐胜仙闻言,生怕把亲亲少爷给压坏了,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只得愁眉苦脸道;“少爷,您可放过我吧,咱们好好睡下了——这样我也弄不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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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彻底完了事儿,齐胜仙倒在一边,慢慢给自己擦干净时,白云天这才想起,妈的,又忘了保护措施,这次恐怕真要奉子成婚了。齐胜仙倒是完全不介意这档子事,他家里人因为近亲婚育,本来就不容易生子,这要是真揣上了,他倒要去庙里好好上几炷香了。

等他们洗洗擦擦弄完,已经到了凌晨一两点,外头围着篝火载歌载舞的人也散了,各自回房休息。夜里都是乡村之声,蛙鸣虫叫不绝于耳,白云天怕吵,横竖睡不着,他想来想去,还是心里有事闹的:大哥、波子,还有成毅东,敌友不明,乱七八糟,搅得他心烦意乱。他偶尔垂首看看一旁齐胜仙,这人倒是已经会周公去了。他背上有伤,只能趴着,睡相不好,嘴微咧着,轻声打着呼噜,是真累着了,他那两手还压在胸口下边,也不嫌咯得慌。而且都已经这种情况了,他还要求睡在床外沿,以尽一个伙计保护东家的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