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醒尘从没接触过使用汽油引擎的汽车,更别提驾驶它了,他手忙脚乱地到处找钥匙,车外后视镜里,两辆吉普飞至,左右夹击,围着他们。哒哒哒哒,吉普车上的人朝着他们就是一通扫射,677大喊:“就他妈在方向盘下面!顺时针转!”
车顶在震动,677也在扫射,弹壳叮铃哐郎落在车顶,悟醒尘听得头皮发麻,终于是摸到了方向盘下面的金属钥匙,顺时针转动,引擎打起来了。677又喊:“打方向盘,顺时针打!!踩油门!”
“油门?”
“你脚下面的东西,你他妈踩了车会动起来的玩意儿!”
悟醒尘往脚下一看,那儿有两个能踩的东西,他先踩了一个,没反应,又踩了另外一个,车往前冲了出去,他的脑袋撞在方向盘上,痛得他直打颤。677的指示又来了:“打方向!!打!不停打!”
悟醒尘揉着脑袋重新在驾驶座上坐好了,一看外头,车正笔直冲向朱雀的机舱,他忙转动方向盘,轮胎发出一声仿佛被人扼住喉咙的急喘声,一阵烟尘,悟醒尘什么也看不清了,只听头顶和车外枪声不断,677在欢呼,在呼喊:“踩另外一个,刹车!现在踩!别踩太用力,一直打方向!”
悟醒尘照着做了,烟尘越来越大,橡胶摩擦地面的气味窜进来,子弹打在车门上,打在后视镜上,打在车前玻璃上,悟醒尘抱着脑袋咳嗽着挤着眼睛转方向盘,他有些头晕,汽车似乎在原地打转,他往外看,除了漫天飞沙什么看不清。
砰!
突然一声巨响,悟醒尘猛一脚刹车,车停下了,那飞沙尘雾也慢慢散开,他抓着方向盘睁大了眼睛看着外头,他的视野逐渐清晰。他看到一辆吉普车撞在了朱雀上,引擎盖冒着烟,他找了找,另外一辆吉普车侧翻在地,近旁躺着三个人。
砰!!
第二声巨响,那辆撞在朱雀上的吉普车爆炸了。
677拍拍车顶:“465,你可以去当运输兵了。”
677下了车,又举起了他的虚拟摄像机。悟醒尘也下了车,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677拍着他,说:“465,这他妈必须得是黑白片,妈的,所有伟大的战争电影都是黑白的,彩色分散观众的注意力,蚕食观众的同情心,削弱观众的感官敏锐程度,只有黑白片才能教会观众欣赏构图,感激灯光师,感激摄影师。”
吱嘎。
爆炸过的吉普车的右侧车门掉在了地上,一具烧得焦黑的尸体摔了出来。车门千疮百孔,尸体上半身是黑色的,下半身还能看到一点白。那是他的军裤。悟醒尘打了个激灵,他的手在发抖,嘴唇也哆哆嗦嗦。
他杀了人。
他并非主谋,但是他是帮凶。
主谋依旧精力旺盛,好像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既不痛苦,也没有在哀悼,他在翻倒的吉普车上寻找着什么。他找到了两把铲子,一只便携式灭火器,两把狙击枪,两把半自动步枪,三把手枪,一把散弹枪,还有十盒弹药,四个急救箱,一间便携式无菌手术室,四包应急食物。他把这些东西都搬进了悟醒尘刚才开的那辆吉普车里。然后,他打开后备箱,坐在那儿,摇晃着腿,开了一罐罐头面包,抓了一大块塞进嘴里,大吃特吃。
他问悟醒尘:“465,现在要去哪儿?”
悟醒尘眨眨干涩的眼睛:“去哪儿?”
他不知道要去哪儿。他杀人了,他能去哪儿?战争营地?他已经在战争营地了,那他还能去哪儿呢?他想为这些死去的人哭一哭,他应该为他们哭一哭的,可是他的眼睛一时半会儿再流不出眼泪了。他使劲搓眼睛,搓得眼珠又痛又痒。他捂住脸,颓然地坐在地上。他杀了人,没法从这里出去了,他为生命的逝去悲痛,但是他无法流出眼泪,没有眼泪的悲痛是真实的悲痛吗?
他不知道,不确定。可以确定的是,他没法再度踏入人类社会了,他也成了不能以常理推测的人了——常理是不包括“杀人”的,他只能待在战争营地了。他再也见不到如意斋了。
“老兄,这是你的任务,当然问你啊!”677说道。
悟醒尘看着后备箱里堆得高高的枪支弹药和食物。他起身,从里面翻出一把铲子,插今了地里,开始挖坑。
677说:“你认真的??”
悟醒尘低声说:“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
如意斋或许是他的一场梦,就当他是一场梦吧,梦醒了,除了继续活下去,他还能做些什么呢?除了埋葬他人的遗体,此刻还有什么更能让他感觉到自己还活着呢?
677哈哈笑,喝水,继续吃面包,打了个饱嗝,问道:“你有信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