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里二人谁都没有提起这个话题,吴意除了比往常更加沉默外,几乎和平时没什么两样,闷不吭声地伺候这个oga,方知有头几天的情况很不好,又进了一次抢救室,再拉出来时整个人被折腾没了半条命,然而腺体是除了大脑外最复杂的器官,谁也说不好会有什么后遗症,更不要说方知有这样一个月进了两次医院的倒霉鬼,吴意只得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没日没夜地照顾方知有已让他有些自顾不暇,眼下更是腾不出时间去琢磨那些陈年往事。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空饭盒,慢吞吞道,“时间太久了,我什么证据都没有,最好的结果也就是让他在监狱里待几年,几年以后他被放出来,充其量只是人生履历中多了个污点,他人活的好好的,总有出路,哪像现在,人没了就是没了,况且……”他顿了顿,突然露出一个意味不明地笑来,“我妈妈曾经在日记里写,要是吴国志能出车祸就好了,这也算是妈妈得偿所愿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盯着窗外某一点,语气轻快,嘴角带笑,看得方知有无端头皮发麻起来,他来不及细想心中那一闪而过的诡异感是从何而来,下意识道,“吴意……”
吴意回头看他,敛了神色,认真道,“你以后要去哪?”
方知有一愣,明白了吴意的意思。
吴国志去世的事情太过突然,他没有想过以后。
在和吴国志提出离婚的时候他是有好好打算自己的未来,搬离这个城市,把吴国志的钱还掉再还别人的债,攒钱的时候他可以报名一个成人补习班重新参加高考,拿到学历文凭后他就可以换一份更轻松的工作。
日子总会越过越好。
然而他做出的一切计划都是基于和吴国志分道扬镳的基础上,现在吴国志意外去世,意味着他可能得到一大笔遗产,吴国志的房子,存款,以及股票,而他的父母早已去世,他和吴意是第一顺序继承人,他大可以拿着分到的遗产去还债,去当他的自由人。
可是……
方知有慢慢抬头,和吴意眼神对上。
少年的眼神淡漠而又疏离,脸上永远都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
——可是吴意还没有成年,他才十六岁,需要一个监护人。
吴意像是知道方知有在想什么,轻声道,“你不用考虑我,本来就非亲非故的,我还有个远房表叔,看在钱的面子上,他们会照顾我的。”他起身收拾着床头的垃圾,把它们都扫到一个袋子里提在手中,又转身提起地上的热水瓶,出门给方知有打热水去了。
……
二人在病房里过了个除夕,方知有夜里被鞭炮声吓醒,低头一看手机才想起来今天是除夕,他穿起拖鞋伸头往窗外看,见外面依稀透着些红光,还有人放烟花,噼里啪啦的,飘进来些放炮时特有的味道。
方知有小时候老以为那是硫磺味,总觉得随时要爆炸,别人一放炮他就躲起来,惜命的很,后来上了高中才知道那东西叫二氧化硫。
他把窗户关上,鞭炮声小了些,回头一看,吴意正毛毛躁躁地从家属床上坐起,一脸梦中被吵醒的不耐,挠挠头,钻进厕所放水去了,再回来时发现枕头底下多了个东西,掏出来一看是叠钱,还有零有整的,吴意把掉在地上的钢镚儿捡起,摸黑数了数,一共三百五十四块,八毛。
再抬头一看,方知有背对着他,整个人躲在被子里,露出个耳朵尖尖,瓮声瓮气道,“新年快乐,没有红包了,将就一下吧,是那个意思就行。”
吴意这才明白,原来这是方知有给他的压岁钱。
他喉结上下一动,发出含糊不清的笑声,把钱仔细收好,翻身睡了,第二天起了个大早,踩着满地的炮仗尸体,跑了好远才找到一家还开门的沙县小吃,买了碗饺子给方知有提回去,这次他记住了,没买猪肉白菜,买的是三鲜。
方知有看着饺子皱了皱眉,抬头看吴意面无表情,人高马大地往他面前一杵,这才没敢在大年初一找不痛快,委委屈屈地连皮带韭菜一起吞了。
二人坐在一起看电视里的春晚重播,隔壁房的家属带着小孩来拜年,他们从护士口中听了些这对“兄弟”的事情,哥哥一个月连着住院两次,弟弟还在上学,他爹前几天也出车祸去世了,真是叫人同情。
他们唏嘘地劝了方知有几句,又是节哀顺变之类的话,吴意也不解释,心安理得地收下别人送来的瓜果点心。方知有脸皮薄,在他们走后又叫吴意去街上买红包,吴意不耐烦地去了,回来后手一伸找方知有要钱。
方知有瞪着眼道,“什么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