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睡吧,明天一早就得开始做检查了。”林潮生安抚地摸摸陆辰风的耳朵,“晚安辰风,梦里见。”
耳边是林潮生逐渐落匀的呼吸,陆辰风沉重的心思被他轻薄的吐息缓慢抚平,他纠结难受了太久,却总能在林潮生身旁求得安稳,于是偏头与他鼻尖相碰:“晚安,梦里见。”
按部就班地检查,耐心等待结果,三天转眼便过。当宋亦珂前来宣布好消息,林潮生的血液,心肺、肝肾功能以及心电图全部正常,盖教授将手术的日期定在八月八号时,陆辰风面色凝重地坐在床边,不袒露心迹地翻阅着林潮生的血检报告。
一切准备就绪,医生和护士撤出病房,林潮生掩上门,反锁,走到陆辰风身前,抽掉他手里的化验单,抬手捧起他的脸,面对面将人抱住。
下巴垫在陆辰风肩上,林潮生望向窗外橙红色的天空,揉揉他的头发:“外面刚下过雨,出现火烧云了,你要不要看一眼?”
背对窗户的陆辰风温声回答:“哪儿有你好看。”
林潮生笑着问:“手术前什么都不让吃,感觉到我瘦了吗?”
本就单薄的身子,过两天还得挨刀,陆辰风不满地埋怨:“只剩骨头了。”
林潮生期待道:“等我康复,要吃你做的打卤面,配上我的菠萝饭,是不是很绝?”
陪着吃了几天病号饭的陆辰风被林潮生馋坏了:“很绝。”
地砖上映着橘红暖光,屋子里仅剩空调的“嗡嗡”声,贴合的胸膛一起变热,林潮生憧憬地说:“未来真美好啊。”
八月八日清晨,盖教授与宋亦珂先后到过林潮生的病房,屋内的人不少,氛围却轻松。半小时后,林潮生按照护士长要求在病床上躺平,离开病房前,陆辰风隐忍地抿了抿唇,俯身对他道:“潮生,熬过今天。”
林潮生回给他一个自信的笑容:“好。”
电梯门开,狭小的空间内,陆辰风被挤在角落里,与林潮生间隔两名护士。到达住院部三层,迈出电梯,经过长长的走廊,病床停在中心手术室门前,护士长正与宋亦珂交谈着什么,趁着这个空档,林潮生忽然扯住陆辰风的衬衫袖口,翻过他的手,食指点在他掌心,一笔一画地写下三个字。
他在四周不绝于耳的喧吵声中向他表白,重重地落下指尖,急迫而又虔诚。
所有声响刹那间撤出耳际,陆辰风蓦然怔住,神色迷茫地摊着手掌。
病床再次向前行进,陆辰风虚浮着脚步,拼命挤压湿热的眼眶。医用门开启,宋亦珂抬臂把他拦下,林潮生对陆辰风讲的最后一句话是:“你等着我。”
晃动的视野里,宋亦珂似乎叮嘱了些话,陆辰风没听清,恍神地盯着对方戴上口罩,跟随林潮生的病床一同走远。
周遭病人来来往往,陆辰风屏息静默,写有“我爱你”三个字的掌心愈加滚烫。
自动门徐徐闭合,陆辰风依旧停立在原地,直到手术指示灯倏地亮起。他后退几步坐上塑料椅,手肘拄膝,绷紧背脊,耳边频频轮播着盖教授和宋亦珂的提醒——那些手术中有可能遭遇的风险,手术后或许会产生诸如“重症肌无力”等并发症——此刻被剧烈的心慌放大成恐惧,拼命折磨着陆辰风。
再大的勇气,也承受不住医生口中的诸多“万一”,手术同意书上的种种意外。陆父离世当天的每一幕,陆辰风边回想边闭了闭眼,他不能再经历一次失去,他的世界里只有林潮生了。
旁人眼中的陆辰风,不露声色,泰然自若,但只有陆辰风自己清楚,他有多惧怕意外的发生。指示灯被他盯出了重影,冷汗浸透衬衫,陆辰风在流逝的分秒钟尝尽煎熬,舌尖泛起苦味,连带着眉间痕迹深重。
万一……他该怎么办。
微张的嘴唇轻颤,陆辰风十指交叉抵在额前,用力敲了两下。就在他以为自己会一直持续这种极度焦虑的状态时,下一秒,陆辰风突然松懈掉全身的力气,后背顶住座椅,开始调整不规律的呼吸,释然地注视着面前的手术室——
方才的诸多杂念顷刻消失不见,同时内心也不再觉得恐慌和畏怯,因为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会和他在一起。
不必害怕了,陆辰风想,尽管一路走来到现在,相守的时间太短,可纵观他这一生的经历与选择,以及这段时间林潮生给予他爱情上的圆满,不论他们还有没有前路,他都不会惋惜和遗憾。
陆辰风抬眸望了眼红色的指示灯,脸上的表情坦荡决然。隔着厚重的门板,他在心里对林潮生说:若我们运气不好,你也等着我。
第55章
芳草地写字楼前的梧桐树变了红,北京的秋天温度凉爽,九月三十日下午,陆辰风送走今天来做定制的最后一位客人,在茶水间洗净杯盘,关上电脑,准备返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