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倒有二十来个年头了,彼时我还不过是个吃不饱饭的落魄汉, 欠了一屁股赌债,恰逢圣上西巡, 光驾此地,见我被一群恶霸追打得腿都断了,竟出手替我还了一锭那么大的银子!”说罢拿手比划了一下,“我便是觉着,咱王行小兄弟与圣上年轻时有几分相像。”
湛明珩闻言呛了口汤羹,拼命咳了起来。
这慧眼识英雄的县丞, 真可谓语出惊人。他可别是一时大意,马失前蹄在了这小小县城罢!
纳兰峥见状忙去替他顺背,顺了几下才觉此番动作由男子对男子做似乎不大妥当。其余几个皆习惯他们如此亲昵了,倒是吕穗的眼光一下子奇异起来。
她只得缩了手,一面思忖该如何化解此等尴尬局面,想了一下,朝四周瞅瞅,与吕穗低声说:“吕县丞,您这话可莫再与旁人说道,否则便叫我表哥白白替你遮掩了!”
吕穗闻言一愣,再听她道:“江山已易,您方才仍称‘圣上’,可是还未从前尘往事里头回过神来?您讲的那一段渊源过往,字里行间感恩戴德的,倘使叫王庭听了去,上边会如何想您?”
这可是要掉脑袋的事。吕穗慌忙反应过来,岔开了道:“酒后胡言,酒后胡言了!我敬王行小兄弟一杯!”似是一副谢过他方才咳嗽打断他的样子。
这顿饭食也算吃得十分愉快。硕大一张八仙桌,每边各是两人。湛明珩自然与纳兰峥坐在一个沿,似是觉得小娇妻太聪慧了,吃食停歇间隙,便悄悄在桌子底下把捏抚弄起了她那嫩似白茅的玉指。
纳兰峥免不了喝了几口酒,虽不至于这就醉了,却难免体肤敏感一些。加之十指连心,便给他惹得浑身发痒,忍不住大颤了一下。
对面的吕穗一愣,问她这是怎么了。她只得拿不胜酒力,风吹体寒的由头搪塞了去。继而悄无声息地往湛明珩的靴尖碾了一脚。
湛明珩被踩得“嘶”一声响,随即便见六双眼齐齐望向了他。他“呵呵”一笑,指了桌案上一盘酥脆红亮的花生米道:“咯着牙了。”
卓木青瞥一眼桌底,面色阴沉,端了那盘花生米搁去他跟前:“多练。”
待他慢腾腾嗑干净了一盘花生米,众人也都饭饱了。吕穗瞧一眼外边昏暗天色,似乎在确认时辰,完了则吩咐外边的酒保再上一壶佳酿来。
湛明珩自不会叫众人随意用这桌案上的吃食,方才下筷前皆是不动声色察看过了的,包括杯盏里头的酒也一样。如今再听这话,便晓得幺蛾子来了。不必猜也知,定是往那佳酿里头添了什么催情药物,好叫众人中招的。
他与卓木青对了个眼色。如是一眼过后,便以腹中撑涨为由起身,说要去如厕,摇摇晃晃步至门边,像是有些醉了。卓木青亦跟着起身,争说自个儿也要去,长手一伸将他大力拖拽了回来。
“砰”一声响,湛明珩的后腰撞着了桌沿,震翻了桌案上盛满酒的一只玉壶。纳兰峥见状忙伸手去将倒了的玉壶扶起。
吕穗见两个大男人竟在这雅间里头抢起了茅房,一副要掐架的模样,赶紧起身去劝,说这玉仙阁的净房不止一间,大可一道去了,不必争抢。
湛明珩一面与吕穗推搡,一面往后使了个眼色。纳兰峥立刻心领神会,将扶起的玉壶掩藏在身侧,上前搀过了他:“表哥,你醉了!我陪你一道去净房。”说罢与吕穗赔罪。
玉壶小巧玲珑,湛明珩身板宽阔,恰好能够遮挡得不露端倪。
吕穗摆摆手示意不碍,替两人指了净房的方位,却是方才要坐回去,便被另一个醉鬼给粘住了,听得他委屈道:“他有人陪,我如何没有?”
可怜卓木青被逼无奈,竟一次说了好些个字。
湛明珩回头笑他惨,随即在纳兰峥的搀扶下出了雅间,刚一步跨过门槛,便与来送佳酿的酒保撞上了。
那酒保不意有客冲撞,手一抖,整个玉盘斜斜往后飞了出去。
湛明珩一声高呼:“好酒当心!”说罢将挡路的酒保挥走,抢步上前,一个飞扑,稳稳接得了那将将要落地的玉盘,及玉盘上的玉壶。
纳兰峥哭笑不得:“我的表哥哇,你可莫耍酒疯了罢!”继而上前去,飞快伸手,将掩藏在身侧的玉壶与玉盘上的调了一调。
酒保给挥得眼冒金星栽倒在地,吕穗又被卓木青纠缠得无暇他顾,因而恰是无人发现这一番动作。
纳兰峥给离门最近的吴彪使了个眼色。吴彪倒也反应过来了,忙起身与酒保赔罪,说他是这营房的伍长,是他御下无方,竟叫下边人随意与百姓动粗,说着便替酒保接过了湛明珩手里头的玉盘,顺带也悄悄拿了纳兰峥藏起来的那只玉壶夹带在身侧,一道送进雅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