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齐齐傻在原地,半晌才恍然大悟,他恐怕是给他们的鸟排了个号。
纳兰峥欲哭无泪。她没有那东西,当然是“六”了,用得着这般认真计较吗?真是不留情面啊。
再听他解释道:“看面相。”
大胡子一兜裤衩,将鸟塞回去了,张大了嘴问:“这玩意儿还能看面相看出来?倒是快教教我如何看的?”说罢再一指湛明珩,“不对啊,你这看得准不准?我的鸟是咱们村最大的了,你说他比我还大,他哪个村出来的?”
纳兰峥若非面上涂了粉遮盖,此刻必已烧成只熟透的虾。湛明珩也着实听不下去了。他算是明白了,与这等粗人客套守礼是不管用的,还得一样拿粗鄙的来对付。他操了袖子,低声问卓木青:“来几句粗话。”可怜的皇太孙没学过粗话。
可卓木青一个异族人哪里会晓得汉人的粗话,思考片刻,回忆一番,只憋出一个词:“老子。”
湛明珩十分受用地上前去了,一把拎起大胡子的衣襟就是一顿连珠炮,连使三个“老子”:“老子的鸟全天下最大!不服就上老子的王家村问去!再瞎叫唤,莫怪老子踢烂了你的鸟!”
纳兰峥望着未婚夫暴怒的背影,记起他也曾一身冕服庄重自持,风度翩翩地站在那金銮殿前的汉白玉石阶之上,便觉内心酸楚无比。
她会尽力叫自个儿忘了这一幕的,否则怕这辈子是不得再正视他了。
大胡子被拎得脚都着不了地,喘息也困难起来,以至一张脸憋涨得通红。那么大一个壮汉竟没了起先的声气。
再见湛明珩得闲的另一只手一指空床铺,说:“一句话,换是不换?”
当然换了。人家虽比他身板稍窄几分,却两根指头便能拎得起他,一看就是练家子,他犯不着挨顿揍啊。这军营里头,总是拳头说了算的。何况听说人家的鸟也比他大。
床铺的事也便这么了结了。三人各自安顿下来,与其余四人彼此通了名。
大胡子和小胡子是一个村来的,前边那个叫吴彪,后边那个叫吴壮。尖嘴猴腮的叫钱响,又黑又小的叫耿丁。
吴彪晓得了湛明珩的名字,“哈哈”大笑:“王行,你的鸟行不行我不晓得,可照我看,你骂人的功夫可着实是不行,瞧这词穷的!来来,大兄弟我教你啊,咱们骂人得这么骂——你个龟儿子!瓜娃子!匪头子!闷墩的!瘟丧的!”
眼见湛明珩的眼底已然冒出了火来,一副很快便要来揍他的模样,他才不往下说了,憨厚一笑:“总之想学找我,保管教得你不行也行!”
湛明珩咬咬牙没说话。卫洵那小子,给他拆的这个名必然是有意捉弄于他。或许很长一段时日,他都得听这聒噪的壮汉问他究竟行不行了。
钱响是昨日方才进来的,耿丁则是今日。倒是吴彪与吴壮来了有几天了,与他们几个新来的一来二去熟络了几句后,便讲起营房里头的事。说是这断鸣营就是混口饭吃的地方,没得仗要打,一点不累人,外头那么大的训练场也是拿来赏玩的摆设,平日压根不拉人去里头比划。倒是他俩觉得好玩,进去溜达过几趟,险些砸了柄大锤,也没人拦他们。
独独不大好的一点是,吃食得靠抢。那一大锅羊肉汤煮出来,上边喊一声开伙,一帮人拿了个碗一拥而上,挤在外边的便只几口清汤能喝,至多喝完了,碗底能瞧见点羊肉末。
湛明珩听到这里瞥了一眼卓木青,说:“财大气粗。”他大穆的新兵营可是喝不起羊肉汤的。
卓木青摇摇头示意非也,一本正经回道:“羊多。”
吴彪和吴壮不懂他俩的话中话,便继续聊,说那些个狄人头子也没瞧上去那般凶蛮,但凡新兵不越了营地大门前的那条河,几乎便是“三不管”。睡大觉的不管,打架斗殴的不管,抢食抢茅房的也不管。吃喝拉撒便宜得很,还不花银钱,能来这断鸣营简直太好命了。
湛明珩和卓木青听见这话,对视一眼,各自扯扯嘴角。纳兰峥一瞧他俩这番神色,也就清楚了。
什么“断鸣”营啊,分明是“短命”营吧,她当初一听这军营的叫法便觉不吉利。天上绝无白掉的馅饼,舒服从来都是死人才能享的福。
她倒想叫吴彪和吴壮醒醒神,却是这知人知面不知心的地方,才与之相识不多时,也不好掏心窝子讲话。况且了,她如今粗着个嗓门说话着实累得很,能不多言便不多言了。
到了用饭时辰,那场面果真如二人讲的那般。湛明珩哪里放得开手脚与人你推我搡,自然只捞着了两碗清汤。卓木青也没好到哪去,比他多了一丝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