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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箭太险,前边的箭身又给折断了,不好着力,他单手绕到后背拔箭,本就是个勉强的姿势,稍有偏差便得擦着心脏。何况拔箭哪有不疼的,但凡一个手软脱力,便可能危及性命。

他觑她一眼,似乎不大信她,虚弱地扯扯嘴角,叹口气说:“我宁愿死在自己手里,也不想死在你手里。”

这话何其耳熟,可不是当年两人与虎搏斗时有过的。他是怕她失手了,害他丢了性命,自责一辈子吧。

纳兰峥却已挽起了袖子,借匕首撕扯了衣裳下摆厚实的棉料作成布团,塞进他嘴里,叫他咬紧了,随即绕到他身后半跪下来,竭力平稳了气息道:“你六年前便不信我,如今我再救你一次,看你今后还敢不敢小瞧我。”说罢深吸一口气,颤抖地伸出手去,却是临握了箭便不再犹豫,毫不停顿,死命一拔。

快,准,狠,不偏不倚。

只是恐怕难免擦着了骨头,饶是湛明珩能忍,也不可避免地闷哼出声。

纳兰峥一下子脱了力,朝后瘫坐了去,浑身霎起一阵大热,转瞬却又凉成一片,换作了背后淋淋漓漓的冷汗。

湛明珩也跟着瘫软下来,栽进了她怀里,似是晓得自己撑不住了,还怕她吓着,勉强咕哝了一句:“……醒来就以身相许。”说罢涣散了眼神,当真全无意识了。

人又非铁打,如此伤势,他晕去是再正常不过的了,纳兰峥晓得方才那一箭拔得不错,便尽力镇定下来,取过事前作成的雪布包往他鲜血狂涌的伤口上按。

光止血便耗费多时,进进出出奔了十七、八趟才勉强好了,待包扎完伤口已入了下半宿,纳兰峥替他穿好里衣,一探他手心,不免吓了一跳。

太凉了,不比外头的雪团子好几分。

她只得复又奔出,借雪地的亮色寻了些光滑的石块来,丢进火里头烤热了,再拿树枝拣出来,往上头裹了层布。作成后便拿石头给他捂身子。

只是石头毕竟小了些,且着实太烫了,湛明珩昏沉成这般竟也似有所觉,像是不舒服极了,手一甩便将东西给拨开了。

纳兰峥气得不轻。都冻成这模样了,竟还要嫌东嫌西的!

可眼见他脸色愈发地白,她也不能当真什么也不做,只得换个法子,咬咬牙将自个儿的外裳褪了,将他搂进了怀里,再拿他的披氅给两人一道盖上。

此刻两人身上皆只薄薄一层里衣,照理说该够暖他了,但湛明珩不知怎地就觉不够,迷迷糊糊地,哪里更暖便往哪里靠,脑袋几乎都要拱进她里衣里头去,两只手扒拉着她的下摆,在外边蹭了蹭,随即毫不犹豫地探进去。

“哎呀!”纳兰峥被冻得一个激灵,忍不住大喊出声。

他的手掌贴着了她的腰腹,似是终于找对了地方,停了下来。脸颊也蹭开了她的衣襟,粘在她的前心,猪似的一顿乱拱,蹭得她又冷又痒,一阵战栗。

纳兰峥真想一巴掌将他拍开,却没下得了狠心与个昏迷之人计较,伸出手反倒将他搂得更紧了一些。

他还有气力动手动脚的也好。管什么男女之别,就当她是只无谓雌雄的暖炉罢。

纳兰峥忙了大半宿,实在困极,却怕湛明珩出岔子,因而拼命熬着,时不时探一下他的脑门与手心。到得后来,那手竟像自个儿有了意识,半梦半醒间也能动作。却是熬了大半个时辰一不小心睡了去,醒来就发现他的额头烫得厉害。

倘使受伤的人换作了她,湛明珩哪里会睡过去呢?她恨得想抽自己几耳光,赶紧穿好衣裳起身。

如他这般的体格轻易不会烧,一旦烧起来却也不轻易退,因而更须愈加小心对待。她拿披氅替他盖好了,就去凿雪团来,替他的额头降温,一遍遍料理他。却是天亮了也不见好,甚至听他渐渐有了梦呓。

她侧耳分辨了一会儿,发觉他来来回回喊了几遍父亲与母亲,再有就是皇祖父了。

纳兰峥晓得,这些日子以来,尽管他表面不提及,心内却必然焦急万分。昭盛帝病得突然,难保不是湛远邺动了手脚,好趁机监国代政。他晚一日回去,皇祖父便多一日危险。

她摸摸他的脑袋,眼见他嘴唇都干得起皮子了,便预备起身去寻点水来。下雪天比融雪天暖,山中溪流尚未结冰,只是距这山洞有一段距离,她因此走到洞口反倒犹豫起来。没人看着湛明珩,她不敢走远。

却是恰在这踌躇时刻听闻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并非一个人。

她的心砰砰跳起来,刚欲转身往里跑便被一个声音叫住了:“阿峥。”

她听见这声音蓦地一僵,停在了原地,随即瞧见卫洵三两步跨上陡坡,抬手摘了头顶风帽,站在雪地里遥遥望着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