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围着周奶奶,有好心人站得很近,在周奶奶的上空撑起了伞。

周奶奶一身碎花绵绸褂子、平躺在地上,脸上血肉模糊,淡红色的血迹混着黄泥红砖的杂乱颜色,被雨水冲刷,晕染在周奶奶身体周围。

大家都在等着灵车的到来。

元泽和林千星站在人群外,全身上下已经湿透,手上胳膊沾满黑黄的泥浆,混着血水,不成样子,两人都穿着运动短裤,膝盖小腿也全是污渍,蹭破的皮肤,青紫的,不知道是磕了还是砸了的瘢痕……

元泽捡回伞,举着伞的手环在林千星肩头,林千星在发抖。

“别看,回家。”元泽手上使了劲,带着林千星往46号的方向走。

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自己的同类血肉模糊地倒在眼前,不再像一个人,倒像是件什么东西,没有了任何感知,倒在泥巴浆里也不会再有任何反抗,最后会被人拿袋子一装,往车上一丢。

林千星被元泽搂回家,一路沉默。

“洗一下。”元泽把伞收起来,竖在门边,抓着林千星手腕往卫生间里面走。这时候才感觉到手胳膊还有膝盖针刺似的疼。扭头看林千星也好不到哪儿去,胳膊腿黑黑红红一片,咬着嘴唇,眼神空洞,没有回答他。

“我看看你手,”元泽没在意林千星的沉默,小心地抬起他的手,细长的手指有明显的刮擦伤口,指甲盖翻起来两个,露出红色的甲床,看着就疼,元泽“嘶”了一声,皱着眉头问,“你指甲剪放哪儿了?”

林千星眨了下眼睛,回过神,“我去拿,元哥你先脱了,湿透了都。”两脚互相蹭蹭,蹬掉鞋子,弯腰扯掉袜子,赤着脚往卧室里走,还没走出卫生间门又退回来,把上衣裤子都扒掉了丢进洗衣筐。一身的泥巴,别把卧室弄脏了。

从床头柜里翻出来一个银色的指甲剪,林千星捏着走回卫生间,“是不是指甲盖翻了,我帮你剪,元哥。”

元泽把自己扒地也只剩了条内裤,透湿的衣服贴在身上,没谁受得了。站在花洒外面,拧开水龙头,伸手试着水。

“等会儿,我试试这个,”元泽把胳膊往花洒里面伸,又马上撤出来,“你这个水的强度可以调节吗?这水流猛了,打地我胳膊有点疼。”

“可以,我来。”林千星走过去,扭着水龙头旁边的一个小旋钮,花洒里的水流柔和起来,“这样,行了吗?”

“嗯,可以了。”元泽又伸出胳膊试了下,然后把左手食指伸到林千星眼前,“这个指甲,帮我剪剪,劈了。”

“疼吧?”林千星小心地捏着他的指尖,把指甲剪锋利的前端轻轻靠在他的指甲缝里,“咔嚓”剪掉翻起来的半截透明指甲,“啧,剪缺了。”

“没事,”元泽把手举到自己眼前,对着门边的微光佯装在意,斜眼看到林千星捏着指甲剪也在看他举着的手,“手拿过来,我给你弄。”

把林千星的手抓过来,眼皮低垂着,一点一点地剪掉翻起的指甲,一次不敢多剪,怕剪着肉了。

“待会儿洗干净了得包起来,你这指甲都去了一大半了,不知道疼的吗?”元泽给他剪完指甲,抬着他的手伸进水流的边缘,让原本柔和的水洒在他手上的时候,更轻。

“你不也一样?”林千星温顺地随着元泽动作,洗手、洗胳膊、洗头、洗全身

元泽轻轻地帮林千星清理伤口里的碎渣,轻轻地抚过他胳膊上排列整齐的疤痕,比低语时的呼吸还要轻。

洗头的时候让林千星弯着腰,元泽怕水打到了他的伤口。洗发水糊住了自己的手心,也疼。手指插进林千星的湿发里,帮他揉出泡沫,缺了一小块指甲的指尖像钉子钉进去似的疼。

扯着浴巾,帮林千星擦干全身的时候,元泽的嘴唇停在了他的后脖颈,轻轻地吻了下去。不带任何情欲,只想传递自己的温柔和心疼。

“元哥。”后脖颈的那一下亲吻逗得林千星心也软绵绵的,他把手伸到后面,轻拍了下元泽的大腿。

“嗯?”

“其实没那么疼,都是些小口子,你弄这么小心。”元泽的唇触碰着林千星的肩胛骨、莲花纹身的地方,林千星想转身抱着他。

“我愿意啊。我就愿意心疼我男朋友,你有意见?”元泽没给他转身的机会,在他背后推了一把,“擦干了,先出去,把碘伏棉签云南白药找出来,我洗完了来给你擦药。”

先拿棉签把伤口沾干,再用碘伏消毒,最后撒云南白药药粉。处理伤口这件事,两人经常操作,只不过以前是自己给自己弄,久病成医。

元泽让林千星把腿支在茶几边上,自己蹲在边儿上,拿棉签涂完碘伏后,捏着云南白药的棕色小瓶往林千星的伤口上点药粉,恍然大悟似的,忽然抬头问道,“其实还好对吧?这点小伤也不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