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这声系统音落下,他身畔的一切事物忽然虚化黯淡,再一眨眼,已经身处一个灰色的虚空当中,四面八方似乎通往无限远,但什么都没有。
再下一刻,一团灰色雾气在他眼前出现。它们缓缓流动,流动中忽然出现了一些模糊的影子和图案。郁飞尘退远几步,看到了这些图案的全貌——俨然是这座收容所的立体虚影,由许多灰黑色的雾气线条交织而成。
他伸手,手指却穿过了这些线条,无法造成任何影响。
这时,系统音再次出现。
“请开始解构。”
郁飞尘听清了这句话。
逃生成功,是指在时限到来前从收容所内逃了出来,那“开始解构”又代表什么意思?
指示音落下后,灰雾里的景象没有任何变化,而这片空间里除了灰雾就只有他自己。那么毫无疑问,系统音是在让他“开始解构”。
“解构”这个词的指向很明确,拆分,揭示。而他现在又面对着一座虚幻的、出了问题的收容所——那想必就是让他解释清楚,收容所里到底出了什么情况。
像做一道问答题一样。
郁飞尘定了定神,把这些天里发生的事情在脑海里快速过了一遍。
然后,对着灰雾里的影像,他开口。
“橡谷收容所是黑章军用来关押和处死科罗沙俘虏的地方。在1月15日之前,一切正常。”
“1月15日起,收容所内的时空出现了错乱。”
“每晚12点,通过我所在的营房门,都能够看到未来8天后的景象。但并不是穿越到了未来,而是看到了平行的一段时空。原本单向前进的时间线断开了,断开后发生重叠,重叠时长为8天。15日和23日同时发生,以此类推,22日和30日同时发生。”
“由于时间线断开,失去了因果联系,所以午夜12点后呈现的未来时空并不是严格的、将来会发生的未来,而是基于真实时间已经发生过的所有事情的合理推演。”说到这里,郁飞尘顿了顿,关于这个,他并不是很确定,但这是目前他能想到的唯一解释方法。
“所以,白天所做的事情,会影响到夜晚看到的未来。”
“22日这一天,所有人都逃出了收容所,同时,所内发生了火灾,所以关于未来唯一可能的推演就是,8天后,这里是一片无人的火灾后废墟。”
顿了顿,他继续道“今晚12点过后,时间度过了重叠的部分,直接来到了31日。”
“这时,那个推演就会变成真正的现实。现在的收容所变成了31日的收容所,火已经熄灭,建筑变成废墟。而原本时间线上真实的收容所和收容所内的一切事物,已经消失了。”
“所以,确保逃生的唯一方法,就是在22日午夜12点到来之前,离开收容所。”
灰雾仍然寂静地涌动,他回顾了一遍自己所说的,道“我说完了。”
话音落下,系统音再响起。
“解构开始。”
灰雾中的影像里,忽然出现一丝淡金色的亮光,在晦暗的雾中拖曳出一条光明的丝线。
光明丝丝缕缕覆上灰暗的收容所,下一刻,郁飞尘看到整座收容所都在震颤崩解,随着丝线的流动化成点点流光溢彩的金芒,像是被光芒所溶解一般。
溶解从四面八方开始,在不同的地方有快有慢,仿佛遵循什么神秘的法则。
但是溶解到只剩下他们那个营房建筑的时候,这个过程停止了。
提示音响起“解构进度84。”
百分之84?郁飞尘微蹙眉,这个数值不算高。
然而,再下一刻,整个空间忽然被一股难以用语言形容,似乎直接动摇灵魂,完全不可防御的巨大力量直接震荡,剩下的灰雾营房刹那间崩解为漫天星芒!
系统声清冷“解构成功。”
此时,灰雾已经彻底消失,空间里飞舞盘旋着无数流星一样的光点。很难形容这种光芒给人的感觉,微茫又璀璨,柔和中带有辉煌。
郁飞尘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些光点中的一部分飞往远处,消失了踪影,另一部分则朝他涌来,最后没入了他的身体当中。
最后一点星芒消失后,整个空间重新变得空无一物。
郁飞尘站在原地,他需要一些时间来理清刚刚发生了什么。
刚刚是永夜之门的规则呈现吗?先不管“解构”的意义到底是什么,解构成功,代表他完成了任务?
按照以前熟知的流程,如果完成任务,下一刻就会被传回乐园了。但这地方并没响起传送倒计时。
那些进入他身体的金色光芒又是什么,奖励吗?
一时间,他脑海中掠过无数猜测。
然而,再下一秒,就像几分钟前那突兀的出现一样,这个空间就那样突兀地消失了。
寒意凛冽的空气扑面而来,郁飞尘发现自己仍在一片废墟的收容所围墙外,而怀表里的秒针也刚刚走过零点。
刚才那个空间是独立于时间之外的,现实里,什么都没有发生。
不,发生了。
郁飞尘忽然发现,自己先前耗尽的全部体力都回来了。
他抬眼看向收容所,黑暗里,建筑物的影子清晰无比——要知道,他这具大律师的身体,先前是一直有点无关紧要的低度近视的。
不仅如此,听觉,嗅觉好像都敏锐了许多,肌肉似乎也比原来更有力,仿佛是整个人的身体素质得到了一次强化。
他若有所思,但肩膀处传来的颤动立刻拉回了他的思绪。
安菲尔德又在咳嗽了。
郁飞尘起先不知道该做什么,然后象征性地拍了拍这人的背给他顺气。
拍着拍着,他蹙眉。
这次咳嗽和之前的都不一样。
果然,等安菲终于不咳了,拿开毛巾,雪白的毛巾上沾了鲜红的血,而且不少。
安菲尔德眼睫微微垂下,却仍是面容平静,他将毛巾折好,又掩口轻轻咳了两下。
他若无其事,那小女孩却看到了。她先是被从废墟中救出来,惊魂未定,接着又被火焰瞬间消失的怪异景象惊得什么都说不出来,现在又看到救自己出来的人一派虚弱模样,还咳了血——直接嘴一瘪,放声大哭了起来。
安菲在咳血,小女孩在大哭,两样都是郁飞尘处理不来的事情,这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棘手。
两相权衡,他没管那个哭着的,转向安菲尔德,问“有药吗?”
安菲尔德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小药瓶,这里也没水,他直接借鲜血咽了下去。
郁飞尘扶他起来,说“先找个地方过夜。”
对现在的长官来说,保暖是最重要的。
虽说是“逃生成功”了,但不到白天,他还是倾向于不进收容所。
环视一周,他把过夜的地点定在了那辆运木头的卡车车厢里。
昏迷的哨兵和看守不知什么时候醒过来,然后逃了。大块头的尸体还在那里,他把尸体拖出去,稍微清理了一下里面后,把安菲和小女孩弄了进去。长官在哄那女孩,哭声逐渐变小,这让他感到不那么头痛了。
接着就是把车开到山里的避风处,火不能在车厢里生,郁飞尘把厢门打开一半,把木柴拢成堆,用随身的携带的打火机点燃,让火堆在车厢门旁边烧起来。这样,车厢里的空气能保持新鲜,火焰的热度也能传过来。
想到安菲那病恹恹的身体,他又往里面多添了一把柴禾——还是白天自己亲自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