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啦。”他身边那大男孩说,“昏睡了这么久,我们都以为你死了。”
郁飞尘说:“还没。”
车厢里的人们情绪低沉,只有这男孩似乎还保持着乐观,他甚至搭话问郁飞尘:“你叫什么?”
郁飞尘的手指摩挲着自己的衬衫右袖口,那里绣着几个凸起的字母。
“詹斯亚当斯。”他说。
“我听过你,”男孩道,“大律师。”
原来是个律师。
郁飞尘接受了这个说法,他身上的大衣与衬衫确实面料昂贵,打理得体。
他靠在墙壁上,舒展了一下筋骨,关节咔咔响了几下,这具身体肩宽腿长,体格不差,算是件好事。
“你呢?”他说。
“白松,”男孩说,“我在港口服过一年役,是下士。出事前刚刚应召打算去前线,第二天黑章军就占领了科罗沙。”
前线,占领,黑章军。
这三个词串起来,郁飞尘知道自己无疑来到了一个战争年代。而在战争年代用运煤的火车堆在一起运输的人,恐怕只有俘虏。
黑章军占领了一座城市,并把城市原本的居民驱赶上火车,运送到其它的地方。
“哐当”声忽然变小了,一声刺耳的汽笛声穿透整个车厢。
火车停了,车厢里,哭声大了好几倍。
这个叫白松的年轻男孩忽然抓住了他的小臂,那只手微微颤抖。
——原来他出声说话也是为了排解恐惧。
一声难听至极的吱嘎声响起,惨白的天光照进来,车盖被打开了。
“下车!排好队!”车外响起极为粗暴的语调。
三秒钟过去,没有人下车。
车下面黑军装士兵猛地对天放了一枪,人们这才陆陆续续走下来。
寒风里传来一声尖叫,是个下得慢的女人被踹了一脚。
临近的十几节车厢陆陆续续有人下来,一眼望去,至少有六百个。每节车厢前都站着两个拿枪士兵,人下得差不多之后,两个士兵开始往前方走,俘虏们被迫排成一条长队跟着他们。
那对夫妇排在郁飞尘前面,妻子仍然用右手按着腹部,后面是白松。长队在旷野里走着,一个小时后,前方终于出现一堵被电网围着的灰色砖墙,墙绵延极长,里面隐隐约约排列着建筑,大门是个黑色的铁门,旁边也有守卫。铁门右边歪歪斜斜挂着一个破旧的标牌,上面写着“橡山化工厂”。
旧标牌上面是个新打的铁牌,也写着一串字母。
——“橡山收容所”。
郁飞尘环视四周,这座建筑坐落在三面高山环绕的一处平原上,天空铅灰,是冬天。押送和看守的士兵全部荷枪实弹,这座收容所显然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