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了些手汗,后背也有汗,天气闷热,即便有风,那风也是湿热的,反而捂着人的鼻子,叫人更喘不上气。
保健品店的店主打出了个响亮的嗝。
那农民工抓着扁担,走到站牌下,巴巴地望着那辆慢吞吞靠近的夜7,打了个哈欠。林悯冬走到他身后站着,他摸着裤兜里的几枚硬币,紧紧捏住。这时,一个穿西装的男人跌跌撞撞地进了车站,他浑身酒味,似乎喝醉了,衣服破了道口子,倒在地上趴着叽里咕哝说着话。林悯冬瞥了眼马上要进站的夜7,松开了手里的硬币,走过去推了推那个男人,关切道:“喂,你没事吧?”
“你家在哪里啊?我帮你叫辆车吧?”林悯冬还说。
“去你妈的!”男人抬起胳膊推了下林悯冬,手上没什么力。林悯冬又摇晃了他几下,夜7来了,又走了,站台上只剩下林悯冬和那醉鬼了。林悯冬蹲在醉鬼男人身边,又问他:“大哥,你别这么躺在地上啊,多脏啊,你家在哪儿啊?”
他靠近了男人,问道:“你家里就你一个人住吗?”
“一个人……”男人喃喃着,忽而一把抓住林悯冬的手大哭了起来。他越抓还越用力,林悯冬被抓得很疼了,费劲地抽出了手,撇了撇嘴,抓着双肩包的肩带,走了。
那卖保健品的店主看了看他,林悯冬目不斜视,往下一个站点走去。
下一站点,这个时间,仍旧是只有夜3,夜685和夜7经停的站点。在这一站的站台上,就只能看到娱乐中心的一角,一些出租车在路边排起了长队。过了十二点了。车站附近的店铺全拉起了卷帘门,十分冷清。
一个流浪汉提着一只蛇皮袋过来了,他翻着车站边的垃圾桶。他很臭,很邋遢,不停抓着背。
流浪汉抓了一些塑料瓶出来,把它们一一踩扁,塞进蛇皮袋里就走开了。林悯冬四下看了看,周围再没有其他人了,路灯很暗,公车尚不见踪影。
他跟上了这个流浪汉。
流浪汉走走停停,不时翻一翻路边的垃圾桶,林悯冬和他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有时隔了一个十字路口,有时相距一条马路。路灯不多,灯光昏暗,但路人也不多,流浪汉的外形又很打眼,很好追踪。这么跟踪了一路,出了燕子沟,穿过一条马路,到了一片草地上,那流浪汉遇到了几个同伴,他们结伴同行,往远处一个亮着火光的地方去。林悯冬只好离流浪汉更远了一些,他望见那一群流浪汉聚在了一条河边,那里生了堆篝火,还能看到些塑料布搭出来的小帐篷。月亮不圆,像是被狗啃掉了一口。没有星星。
林悯冬走开了,沿着马路慢慢地走着。马路上冷清极了,半天都没有一辆车经过,虫子倒是很多,围着他飞,他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附近看得到连绵的山影,又或许那些只是低矮的云层,似乎有一片树林。他好像到了黑山附近了。
这时,一个人影在马路上闪过,林悯冬定睛一看,像是一个女孩儿,个子不高,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鬼鬼祟祟的,走几步就要回头看几眼,她钻进了一片树林里。林悯冬跟着她也进了树林。
女孩儿很熟悉林里的路,走得很快,也很急,林悯冬小心地走在她后面,不敢跟太近,又怕更丢了。林里阴凉了些,他不停出汗。
女孩儿和一个男孩儿碰了面,两人抱在一起,男孩儿指着一个方向说:“那儿有萤火虫,我们走。”
两人嘻嘻哈哈笑了起来。林悯冬停在一棵大树后,目送着他们走远。两人的身影被拉得和树一样长。
周围都是树。林悯冬在树林里走了会儿,找到了一条小溪,他在溪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了歇息,从双肩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喝了一口。他又从包里摸出了个手电筒,打着手电照了照包里的东西,好好地检查了一番。他的包里有几只口罩,一包针线,一块叠成方块的塑料布,两双棉布鞋套,几双一次性手套和一双棉线手套,一只塞得鼓鼓囊囊的布包,一只装满了黄色液体的腐乳瓶子,一只装满了透明液体的酱瓜瓶子,两把剪刀——一大一小,一把美工刀,一卷卷尺,一本巴掌大的笔记本,一支红蓝黑三色圆珠笔,一只100毫升规格的针筒,还有一包塑料吸管。
林悯冬小心地把腐乳瓶子和酱瓜瓶子拿了出来,紧了紧瓶盖,又把它们放了回去。他重新拉上双肩包的拉链,起身,打着电筒,重新走了起来。
树林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味,依旧有不少虫子绕着他飞舞。
这么走了不知有多久,林悯冬看到了一星点火光,接着,他看到了村庄的轮廓。他便关了电筒,摸进了那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