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弘拿着先帝遗诏,在大帐内团团乱转。南下已经是事实,虽然自己没有尽起北疆大军,但五万主力外加数万屯田兵,人数已经足够多了,只不过自己南下和公主要求自己南下的目的大相径庭。一旦公主知道真相,自己将如何解释?自己这么做的理由呢?李弘觉得自己的理由太牵强了,说出来公主不会相信。自己说到底不过就是为了一个贫瘠的北疆和数百万饥寒交迫的灾民而已,这和大汉天子的圣威、和大汉社稷的兴亡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没有人相信自己是为了北疆,自己终将和董卓一样成为祸国之臣而遭到天下人的唾骂。
还有自己的故主刘虞。先帝临终前曾下旨拜刘虞为太尉、参隶尚书事,主掌国事,但因为事情发生了变化,刘虞没能回京。现在如果刘虞南下,自己于情于理,都要听从刘虞的指挥,如果他要自己攻打董卓,自己该怎么办?听从刘虞的指挥,命令大军倒戈一击,京畿必将陷入连番混战。这一仗打下来,短期内不可能有任何结果,数百万灾民滞留在河东和边塞,北疆必将崩溃。
这一刻,李弘犹豫了。
顾大利还是顾小利?如果两利皆失,我怎么办?我如何向追随自己多年的部下交待?如何面对十万随我奋战的黄巾军将士?如何面对那些战死疆场的兄弟?如何面对数百万灾民那一双双痛苦的眼睛?
李弘冲出大帐,走到了春寒料峭的沙陵湖畔,心中痛苦不堪。如何取舍?何去何从?
※※※
刘虞的书信送到了云中行辕。
不出李弘所料,刘虞在书信中极力要求李弘参加讨董大军,希望他立即率军南下攻击长安和潼关,切断董卓的退路,把董卓困在洛阳,以便和袁绍的讨董大军形势东西夹击之势,力争在最短的时间内击败董卓,攻占洛阳。
刘虞说,大漠的安抚和边疆的戍守由鲜于辅负责,北疆的流民、屯田、春耕等事由赵岐全面负责,还有兢兢业业的各郡太守,你有什么担心的?难道他们都不如你做得好?你是大汉国的骠骑大将军,你的职责就是拱卫社稷、保护天子和大汉的黎民百姓,在今天这个危难之际,难道你还分不出对与错,忠诚与叛逆?春耕之后,我将率军南下和你会合。
考虑到幽州的戍边问题,刘虞希望李弘立即命令建威将军阎柔率军进入蓟城,以保幽州的安全。刘虞说,去年,公孙瓒因为在幽州方向策应你的进攻,被你举荐给朝廷,封了个讨虏将军,结果他恃功自傲,处处和我作对。今年正月我赏赐给乌丸诸部的礼物被他派人在半道抢了,几个奉命安抚胡人的府内掾属也被他打了一顿,而丘力居等乌丸首领派来献贡的使者还没到蓟城,就被他暗中杀了。我叫他到蓟城来谈谈,他连理都不理我,眼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上官,飞扬跋扈到了极致。公孙瓒仇恨胡人,反对招抚胡人,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杀戮胡人,如果任由他这样在幽州胡闹,幽州的胡人不堪忍受,迟早都要叛乱。
刘虞的意思是要李弘把阎柔派驻到蓟城,以压制和约束公孙瓒的骄横不法,否则,他放不下幽州,更无心南下进京。
得知刘虞即将南下和自己会合,李弘心里更是沉甸甸的,一脸愁容。前来送信的幽州府比曹属刘范看到李弘神情闷闷不乐,以为他担心幽州的事,于是开口大骂公孙瓒,就差没有说公孙瓒是叛逆了。
李弘对公孙瓒一直很敬重,听了心里很不高兴。李弘刚刚恢复记忆的时候,第一次听到公孙瓒的大名还是在慕容风的大帐内,当时慕容风极力夸奖公孙瓒,这给李弘留下了很深的印记。在李弘的心里,公孙瓒就是大汉国的英雄,一个让人敬仰的悍将,他不喜欢听到有人侮蔑自己的朋友。
他看了看刘范。刘范二十七八岁,身材不算高大,结结实实的,有一张正气凛然的脸,一看就是个刚直不阿的人。李弘本想叱责他两句,但想到公孙瓒的种种不是,他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公孙瓒不但违抗刘虞的命令,还明里暗里和刘虞对着干,自己能说什么?说公孙瓒做得对?
他苦笑问道:“你在幽州府做比曹属很长时间了?”(比曹,主掌一郡财政。属,副职。)
“下官已经任职七八年了。”刘范恭敬地说道,“刘大人是个好人,如果换做别人,早把公孙瓒杀了。公孙瓒做得太过份了。刘大人是本朝大司马,位列三公之上,大汉国的上卿,这么大的一个官,竟然穿着布衣,打着赤脚,和百姓在一起犁地耕田,说出去谁信?整个幽州的人都说刘大人好,只有公孙瓒说刘大人沽名钓誉,是吃饱了撑的,说什么堂堂一个大汉国的上卿不去考虑治国之策,却和贱农在一起犁田,纯粹是丢大汉国的脸。大人你说说,这是人说的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