邝简红了眼圈,忽然吃痛地弯下腰去——
“小杀师傅!”
第一刀刺过来的时候,邝简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第二刀抽出去,他才感觉到那剧痛,邝简呼吸紧促,已经伏身跪在了地上,左膝抵着腹部的伤口,右手压着胸口,眼见杀香月还要下刀,琉璃珥当即抓住他的手:“小杀师傅,不要,不要这样!”
邝简脸上青筋绽露,他努力地捂着伤口抑制着一股一股的温热液体涌出身体,伛腰低头,闭气吞声,“……香月,”他用气声逼出一句,一只沾满鲜血的手从下探过来,轻轻抵在杀香月的手上。
“你还有何话对我好说?”
杀香月居高临下,一双狭长的凤目俯视着他,冷漠如大雪封境。邝简的画是假的,宝灯是假的,感情只是一次逢场作戏。这条路,就是杀香月当夜一路策马狂奔回来的路,那么多的心碎,那么多的无望,今日一并还给他。
邝简口中苦涩,身子已凉了半截,一开口说话,一阵绞痛便连动心口。可他强行抑制住心里的颤抖,小心且迅速地说:“从这里出城,城门北侧旁边有一处竹林,竹林边有一驾青花酱面的马车……”他抓着杀香月的手臂,生怕他不肯听完,“上面水牌挂的是宁阳侯爵府的牌子,驾车的人手拿着一支柳梢,车里有给你准备的身份凭证、衣物药物、现银宝钞……车夫是信得过的人,他可以送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你的一生还可以很长,你还可以再遇到一个心仪的人……
邝简抑制住体内最深处的抽痛,搜肠刮肚,缓缓放慢了呼吸。杀香月冷酷地一点头,再不看跪倒在一片黄尘之中的邝简,抓着琉璃珥的手,转身离开。
……你忘了嚒?他本来就活不了多久,你们是没办法在一起的……
……我知道他活不了多久……
邝简的脸上一丝血色也无,捂着自己的刀口,缓缓地瘫靠在夯土砖墙的旁边。
“他是那种我第一眼见到就知道会发生关系的人……很久以前,我想过我若遇到喜欢的人会怎样待他,我以为自己会满足他所有的要求,把我有的一切都送给他,善待他一生……”小院里,邝简的神色怅然又平静,喉结缓缓地、上下滑动了一下,“我没有求他和我在一起。我只是求他活着。”
第99章 负初心(5)
漆黑的地窖忽然亮起道刺目的光。
少女一声闷哼,江行峥粗暴地挟着玉带娇把她反绑在石柱上,晕黄的光线照过整片地窖里整整齐齐的储存,牛皮筋,剪刀,绳子,鸡血,朱砂,人骨,胶泥版,模具,各类刀具……这是江行峥家中的地窟,江氏父母不许儿子不吉利的东西放在屋内,江行峥便只能将缉盗侦案的器具放到这里。
门外传来激烈的拍打声,江行峥回府的消息早早被仆人告知了江氏父母,仆人道长公子提前下值,掳着玉府娘子回来,且一回来便一脸阴霾地往地窖里奔,旁人劝也劝不了,江氏父母爱子如命,闻言心中不禁惊颤一下,立刻快步赶了过来!
“儿啊!有什么话好好说,地窖吓人,你且放娇娇出来!”
一簇一簇的火光被点燃了起来,玉带娇呼吸急促,左右挣扎,只见身后那挣牛皮筋挣脱不开,便愤恨瞪着蹲在眼前的人:“你以为把我绑回来我就不会揭发你嚒!”
地窖幽冷,少女的怒吼声带出空空的回响,江行峥却仿佛不闻,伸出大手,喃喃着摸了摸娇娇倔强的脸颊:“若我有一日菜口问斩……你会像今日救别人那样救我嚒?”
玉带娇头皮发麻,想到刚刚枉死在楼中的少年,扭头就要去咬他的手,下一刻,江行峥却猛地扬起右手——
他要打她。
门外焦灼的拍门声不肯停歇!玉带娇见状颤了一下,情不自禁地缩紧身体,紧接着畏惧却又毫不畏惧地顶了回去!“我是你名义上的妻子,你若下狱我便是犯妇,谁也不要说救谁!”
江行峥就维持那掌掴高举的姿势,低头冷漠地看着她,语调中的激狂与痛苦却汹涌而来!“你不愿意……你宁愿去救太平教,也不愿意救我!”
火光犀利,在他身后拉出巨大的黑色投影,那一声控诉就在这狭小的地底形成一声声嗡嗡的、清晰巨大的震鸣!
“你到底对太平教有什么执念!”玉带娇含泪大吼,用力地几乎要跳将起来:“吴琯吗!你觉得吴琯是太平教徒吗!我父亲的调查结果已经说得清楚明白,他没有里通太平教,他不是太平教徒!”
“就算他不是!李梦粱、杀香月、靳赤子、曲宝、许渔!他们哪个是好东西!”江行峥厉声断喝,双手忽然野蛮地抓握住少女瘦弱的肩膀!极近的距离里他双目圆睁,面孔扭曲,瞳孔一瞬间缩得像针尖一样的小:“朝廷之前抄查得对,就该把这些异端邪说彻底剿灭了!他们都是妖党,都是迷惑心智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