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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间,围屏外传来一阵呜呜咽咽的哭声,杀香月回头去看,见一个锦衣玉食的小胖子抹着眼泪从楼上走下来,一边走,一边抽泣,杀香月盯着那小孩儿看:“……他怎么了?”

时医师淡淡答:“父亲死了,家里除了钱什么也没留下。”

药劲儿上来了,杀香月身上开始发飘,他知道药性是要发了,随手点了两个药童伺候他蒸浴,直走到热间门口,他鬼使神差地停住脚步,拨开尽职尽责的药童,一深一浅地踩着楼梯板走下楼去。

那小胖子还在哭,鸭蛋一样一屁股坐在门槛上哭,不是哗众的嚎啕大哭,是停不下来的难过的啜泣,用人在他身后迟疑,在考虑怎么让他换个地方,杀香月迷蒙着眼睛走过去,稳着平衡蹲下身,忽然道:“……哭是没有用的。”

他眼神平静,像终年不化的雪,既不哀伤,也不难过,“你哭得再大声,死去的人也是听不到的。”

说着,他从自己身上掏出钱来,温温柔柔地递给他:“饿了罢,你拿着这个去对面吃顿饱饭,不要多想……吃饱了,人就不难过了。”

邝简垂着眼看着杀香月蹲在鹤芝斋的门厅口和一个小孩子说话,“哐”地一声,一杯酒敲在饭桌上。

“你们在偷偷调查太平教。”

江行峥语出惊人,一句话拉回他的注意:“太平教只有核心教徒身上才会有红色莲花的刺青,你杀掉的那几个,在太平教中不是寻常人物,我下午去应天府找过你,原想了解些斗姆庙的情况,可你的手下含糊其辞,反而露出破绽——越俎代庖。邝捕头,你这样应天府府尹知道嚒?若是被人发现,上面会随时叫停你们的介入。”

邝简波澜不惊,接过他的酒壶,淡淡定定地给自己斟了一杯:“上面?你说谁?吕大人嚒?”

逄正英去世一个月,朝廷都没有拔擢吕端贤的意思,邝简听到的消息是北京打算另派人来接手镇府司。

江行峥却没有接他的挑衅,眼眶通红地说:“城西龙蛇混杂,镇府司衙门在城东熏染久了,脚不踏尘,有幸我今日被打发去城西收尸,无意中寻得别样发现。”他看着邝简,嘴上颇为耐人寻味的一顿,忽然转折:“邝捕头乃公门能吏,应该没有什么赏月的雅兴,应天府秘密搜查太平教,昨夜应该是通过谢斌之死摸排到了十家湾斗姆庙,那里就是太平教秘密据点之一,对嚒?你遭遇伏击,是因为深夜贸然闯入、触怒了他们,对嚒?”

邝简眯了眯眼睛。

平心而论,江行峥此前玩忽职守、枉法偏私,是邝简最不乐意打交道的公职人,但他展露出的这份敏锐,的确会让人生出一丝佩服。

江行峥长长的叹了口气,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我今日找邝捕头,不是为了别的,是因着手中有些消息,想和邝捕头聊一聊。”

“哪方面的?”

“上面的。”

“上面的事情,你如何知道?”

江行峥呵呵一笑,眼神发旸:“镇府司不比应天府有规矩,朋比结党,男盗女娼,什么看不到?你当镇府司的吕大人真想揽那胡野案,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你们应天府连夜查了通宵,我们半路夺食,里外不是人……是谢斌,是谢斌逼得吕大人拿下了这桩案子,我当时接到的任务不是查案,是上面有人怀疑你与太平教有勾结,让我看住你的行动,还有一件要紧事——把那个丢失的妓女找回来。”

这一下便说得通了,邝简重新跟眼前的酒鬼确认:“所以琉璃珥不是和谢斌有关联,是和谢斌身后的人有关联?”

咚咚咚,楼梯上忽然传来孩子敦实的跑跳声——

邝简和江行峥默契地停下交谈,紧接着,一道童音喊着要去二楼吃饭,跑堂耐着性子劝说,道楼上有大人在谈正事,让小公子快些下来……

直到那声音远了,江行峥才点头:“正是。谢斌只是马前卒,为上面料理脏事,他豢养那些妓女为大人物取乐,那个叫琉璃珥的很聪明,五年前曾讨得那位大人物喜欢,那位大人物今日之所以这么在意她,是因为几年前色令智昏,曾经交托给她一样东西。”

邝简追问:“什么东西?”

江行峥看他一眼,没说话。

邝简沉吟,疑心江行峥也不清楚具体的,便指出疑点:“既然是很重要的物什,怎么会大意交给一个妓女?”

江行峥皱了下鼻子:“因为那件东西五年前没用了,可人算不如天算,那东西如今变废为宝,变得紧要起来,”

邝简:“这东西和太平教有关联?”

江行峥:“应该吧,不然鬼见愁为什么挖空心思要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