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香月又倏地转过身来,快速上前一步,摸上邝简的侧腰。
邝简抬眉,只听一道气音擦耳而过:“得罪”,紧接着一双手灵巧地翻过他的腰袋,摸出块丁子香。
杀香月动作飞快,一触即离,站直身体后立刻将丁子香扔进嘴里。邝简眉峰如刀,略一回头,不喜不怒地看他一眼。
同样不满的,还有成大斌,他瞪了杀香月一下,紧接着也探过身来,从邝简另一边的腰袋翻出两块丁子香,攀比一样自己扔了一块在嘴里,一块分给张华。
被上下其手的邝简十分无语,伸手扎紧腰袋,本来就不好的脸色愈发难看:“你收粪水的路线是固定的吧?”
赵全用力点头:“收粪肯定是要定时定晌的,不然住家也岂不是没法准备。”
张华嚼着甜润清香的丁香梗,登时明白了邝头的意思,邝简漫不经心地一招手:“画下来——张华,你看着他画,把地方都标注清楚。”说着站起来,把位置让给张华,喉咙不舒服地轻咳一声,走到临门一侧透气。
成大斌还是有些费解,意意思思地折过去:“你的意思是他曾经收过凶手家的粪,所以凶手才找到他?那这紫姑车走的路程也不见得短吧?咱们一户户找?”
邝简清了清喉咙:“不用,杀死谢斌的人脚印上沾有米糊,赵全画完路线找城西里正去问,哪地方修缮房屋,就是哪里。”
杀香月恍然大悟,轻轻地“啊!”了一声。
邝简和成大斌齐齐回头,只见杀香月一脸严肃又大大方方地站在他们身后,听完他们说话,颇为认同地点了下头,紧接着踱到桌案那边,一脸矜持地去看赵全画路线去了。
成大斌深吸一口气,自认自己要无法直视这个太平教杀手了,直觉应该像钱锦一样给他配套纸笔。
“他是打算在我们府上学习嚒?看我们怎么稽查他的同伙?真是比咱应天府的差役都好学上进。”成大斌语调诡异,蹭了蹭邝简的胳膊,低声说:“咱们这侦查方向没问题吗?我看他一点不紧张。”
邝简头疼地揉着太阳穴:“不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才是要出问题,你别分心管他。”
结果很快出来了,这赵全收粪集中在仓巷一带,南北走向过安品街、月牙巷、十家湾、牛首巷,木屐巷、打钉巷……邝简领人走了趟城西里正,确定最近只有十家湾的斗姆娘娘庙在修缮糊泥,那一带晚上有些乱,鱼龙混杂常常闹到很晚,邝简沉吟了一霎,对成大斌张华等人说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再去十家湾,成大斌没有想太多,当即应承:今夜短短一个时辰,成果分分明明,的确也该回去歇息了,杀香月无声地听着,没有戳穿邝简的心思,直等到邝简像模像式地与诸人在打钉巷口分道,手腕忽地被他强硬地叩住,拧得他一个踉跄着往回走。
城西此地南北走向,乃一纵八横的格局,然此地乃秦淮的下河口,河道肮脏,街道狭窄,待拐入十家湾,更是丘坡坑沟,夯土残墙,邝简依凭着记忆在窄路中一脚深一脚浅地疾奔,此处排水极恶,许多泡烂的马料草料、大裤衩子在地上一坨一坨地堆积,一滩一滩的泥漫上阴潮的门户,像是黑夜中无数蠕动的虫子。
“你为什么生气?”
杀香月被人强行攥着腕子往巷口深处走,此处窄小,两人并行都会撞到肩膀,他手腕皮薄,邝简的手心烫得他心底焦躁。
“谢斌那样的人死了难道也值得你生气?”
他无不凉薄地嗤笑,他知道邝简今晚肯定发作,有外人在,他忙着公务顾不上他,现在外人走了,他来找自己算账了。
“我与你说实话罢,你这么急地去那里,是找不到凶手的,谢斌死了,大快我心,你如果实在不高兴,我可回去安慰你……”
月光流泻,惊起虫鸣,他们踩着泥泞蝎蝎螫螫,此时已能在一片黑暗中看见斗姆娘娘的庙顶,还有那四仰八叉高出的手脚架,忽然间,杀香月死死地定住脚步,用异常凝重的语气挣住邝简:“邝简,如果我是你,我今夜不会去那里。”
此时按照实地距,已不足三十步,杀香月刚刚还能用轻佻的语气和邝简玩笑,此时却不得不变了脸色,他把邝简扯入墙壁的阴影,露出异乎寻常的严肃的表情:“邝简,回去,别让我再说一遍!”
此乃恶地,杀香月很熟悉这里,也察觉到了今夜的不同,可邝简不听,攥紧她的手臂,用力地搡他到墙上,阴恻恻道:“有你在我手里,我还不能过去?”
他语气平静,可是措辞不无恶意,杀香月愣了一下,很快又坦言:“他们不一定会顾惜我,教里的事情我也不是都能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