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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的说,就是犯人与衙门达成默契协定,犯人受看管人约束,对外保持一切正常,但不论日夜,看管人去哪里,犯人去哪里。

成大斌听得直摇头:那杀人凶手就是个脾性不定的炮仗,日夜相对,好比随身带着颗火雷。

邝简却垂眸,整个人从内散发出一股心意已决的平静决绝:“大人,属下愿意一试。”

前方是一条窄峭至极的路,邝简这话说完,整个提审室的氛围都跟着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杀香月轻轻蹙眉,两手就交叠放在膝上,他几乎是难以置信地反问:“所以你要亲自看管我?”

邝简客客气气地一点头:“你也不想我在两个姑娘身上用手段罢。”说着从怀里翻出一张折好的笔墨,有商有量地递过去:“如果你点头接受管束,此案到琉璃珥为止,案卷明日审核移交刑部大理寺,应天府不再牵扯旁人。”

上一盘已厮杀到不分胜负,他平静地挑衅他,问重开一盘,是否迎战?

邝简神色凝重地屏住呼吸,烛光声影中,他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紧张。

“且先拟一套方案出来。”

值房内,李大人略退一步,算是松口答应了邝简胆大包天的提议。

“但是,”他着重地压沉了声音,“此事到我们四人为止,不许向外界透露,一旦发生不可控的情况,或是被我发现其中没有必要或者行动不当,本官将立刻叫停,扭送他去镇府司,明白嚒?”

邝简飞快一点头:“明白!”

提审室内,杀香月轻轻颔首:“好,我跟你走。”

南宋古御街与大中街的交界处有一颗高大的橡树。

此地邻近秦淮河,清晨始便开始热闹,橡树底下坑洼不平,散乱着昨夜的火柴棍、瓜子皮,早起的几家早点摊子抢占了地方,胡乱又随意地用簸箕扫帚扫到一边。

早点摊子里有一家是馄饨摊子,摊主是个手脚麻利,但牙齿不太好看的年轻姑娘,叫茨菇。因为牙不好看,她说话总是含蓄地包着牙,笑也是抿嘴笑,隔壁的面摊老板是两个个子很高、腿很长的一对姑嫂,口齿伶俐,涂脂抹粉,每逢齐头整脸的男人走过,则依锅靠案辄作媚笑,这附近的本地人,赶马的、卖柴的、卖菜的都爱往她俩的摊子上凑,挤不过来的才坐茨菇的馄饨摊,还要随着那姑嫂二人打趣,喊茨菇馄饨西施。

今日天刚亮不久,街里拐角一户常常无人的门户,忽然吱悠一声,开了。

茨菇远远地便看到那门里踱出一个挺拔英俊的男人,高个子,黑衣裳,目不斜视,直朝自己而来。

“呦——!邝捕头,昨日在家!”

面摊上的小姑子立刻娇俏地招呼了一声。

茨菇含蓄地低下头去,手上麻利地扯面皮包陷,知道自己的生意来了。这人姓邝,应天府当差,人长得极俊,这一带的大姑娘小媳妇都知道他,但是这人很怪,一个月大抵只有半个月住在家里,其余半个月住在衙门里,一身黑衣裳,一年不变,一样的早点,他天天吃。按理说,这样俊俏的男子总该和几个漂亮的女子夹缠不清的,但是三年邻里,谁也没看出来哪个女子和他能有公事以外的牵扯往来,此人不好酒,不好吃穿,不好女人,他自己不着急,一群人看着他很着急,据茨菇所知,这人唯一还算得上消遣的消遣就是每个月买许多小鱼干和腊肉,就挂在自家院子的房梁上——那不是他自己吃的,他不开火,那是给猫预备的,夫子庙所有野猫都知道他家。

听说,他每每回家,满院子的猫都会铺天盖地地冲到家门口迎接他,有闲汉无聊编排,说养猫如纳妾,金陵的小媳妇儿大姑娘都不要想了,邝捕头家里一群娇妻美妾他还顾不过来呢。

人走近了,茨菇怯怯地抬起眼,问:“一碗馄饨?”

她知道他的,买定一家便不换了,她从不怀疑他会买别人家的摊子。

可今日竟不同,他答:“两碗。”

茨菇微微一愣,就是面摊上的姑嫂都变了变脸色,朝他身后看了看,笑脸搭话:“邝捕头昨儿夜里是不是没吃饭呐,想今晨是饿了!”

邝简没有说是,也没说不是,把铜板放在茨菇的案板上,紧接着又是一句反常,“我带回去吃,吃完给你送碗。”

面摊上颇有姿色的小姑闻言嘴角一耷,一时间笊篱都握不住了:这可不是拈花惹草的人呐,他分明是屋里有人了!心头一个急怒交加,悲愤得险些哭出声来。

邝捕头虽说明察秋毫,但也不是谁谁都会留意的,此地与秦淮河只隔着两条街,清晨热闹得格外的快,他嫌吵扰,两碗馄饨一出锅,他端着托盘就往家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