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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爷又看了他身侧那位茹晁,唇角若有所思地一勾,没说什么,大步走了。

徽州府那名讼那原是李敏大人过堂都要皱眉三分的人物,此时眼看着杀香月自讨了个没趣,忍不住开口问了声,“……杀师傅?”

杀香月的眉头紧缩起来,良久,他将自己额前碎发往后一撸,眼神顿时变为冷峻,“走罢。”

衙门外的马车早就备好了,茹晁侧身引路想搀杀香月一把,却被人轻轻让开,杀香月提起衣裾、踩着车凳,直接撩开车帘,探身进去,可是他进去却不是直接坐下,而是半屈膝地俯下身,垂下头颅:“义父。”

车内还有另一人,品蓝罗衫,显然是等候多时。他端坐车中,两手交叠,细腻沉稳的右手拇指上压着块古拙的玉扳指,其色浑澄,颜色厚重,哪怕昏暗的马车中,仍然幽幽地泛出莹润的碧绿色。

“出来啦。”

那人声音低哑,好似刚刚正在小眠,此时慈柔地弯下腰,伸手抬起杀香月的脸。杀香月垂着鸦羽似的浓密眼帘,没有躲,也没有遮,翠绿的扳指盈盈润润地摩挲在他的脸上,映亮他一小块肌肤,那大手的主人没有迟疑,就着冰冷的扳指,啪,啪,啪,缓慢却用力地,连赏他三道耳光。

“香月,秦淮河上,你好大的风头啊。”

“目前进展就是这些。”

镇府司衙门内,邝简将昨夜大致前后梳理了一遍,数不清的不同的粗细的线条与字符标注狂乱地纠缠在一起,他将舆图一推,推给锦衣卫看:“接下来的任务就是大海捞针,兵分三路,一路去查那三位与琉璃珥相关联的嫖客,周善、汪永、傅春生,一路人深入城东官宦住区,挨家挨户问询昨夜可否有异常情况,一路人扫尾,搜检贡院附近可否有河阶码头之外的近水低台,还有昨夜出入贡院的车马。”

邝简到哪都是一副不由分说的大爷模样,大马横刀地镇在镇府司,锦衣卫也被他呼来喝去地差遣。

江行峥抿了抿嘴,没有应声,沉吟一刻,缓缓道:“邝捕头为何不查河西一路?”

“河西案发后我亲自追过,没有见到可疑人等,反而是十六楼河东牌匾下龟奴贪财好货,只要给了孝敬,常常无故放行。”

江行峥扭头,立刻朝着手下吩咐,“去把闸门下的龟奴抓来核对。”说罢看向邝简,继续问:“那贡院呢?昨夜邝捕头是没搜查嚒?”

邝简撑着颧骨,心道这小子嘛呢?不下去安排人手倒先盘问我吗?

“邻近府试贡院封锁甚严,出行车马必须要挨个登记,我此前没想过凶手会走这条路。”

江行峥紧锁眉头,满腹疑虑,正要再问,屋外忽有小旗来报,“江百户,仵作上工了!”他蹬蹬蹬走进来,将手中公文递上,汇报工作:“这是验尸单,尸体因是军官,旧伤无数,仵作查验死者死前新伤,浅刀伤十五处,重刀伤四处,多集中在后心后背,手臂胸口指甲抓痕十处,致命伤在左颈脉和左后心,颈后处有重物挫伤痕迹,死者死前曾服用过烈性房药,暂无中毒迹象,但除此之外还有一处奇异,需要您亲自过目。”

还有奇异?江行峥接过那验尸单,眼睛快速一扫,惊讶道:“被人阉割了?”

邝简和四爷忽地对视一眼。

小旗道:“切掉的是卵脬,搬运尸体时因流血太多,没人留意这里,也是仵作刚刚细查才发现。”

“行凶者会不会是太监啊?”

锦衣卫中忽然有人提出假设,“许是那人净了身又进不得宫去,内心积郁久了,便跑到伎馆杀人再把人阉了?”

现今世道自宫者极多,有已婚而自阉者、有阉子孙者、有兄弟俱阉者,每年宫中招募太监三千人,往往有万余者应招,那些落选的,许多便淹留在北京、金陵等待时机,若是一连几年都不得选入进宫,的确有许多身体残缺而内心扭曲之徒。

邝简转了转脖子,嫌弃地撇了下嘴。

还好江行峥还有理智,面对这等猎奇又无稽的假设,反驳道:“若真是太监杀人泄愤,凶手会选偏僻的伎馆,文弱病痨的嫖客,不会在叫佛楼里挑人高马大的胡统领。”

邝简就要翻出白眼了,定策不是开百家会,一人说一句各抒己见,这镇府司有这茶话的闲工夫,人手都铺开了,“别想着走捷径了,散下人手仔细查罢。”他好心出声提醒了一句。

可立刻有锦衣卫不满地质疑:“邝捕头,你说的那几条,除了第一条,哪个不是大海捞针?”

“不然呢?”

邝简眼梢一抬,横肘架上背椅,牢牢地看向他,“说来听听,足下什么高见?”

应天府衙门在金陵城正中,东南西北四路贯通之处;镇府司则是在城东,毗邻皇城,坐落百官办公之处。然镇府司衙门得天独厚,如此局促拥挤的地界,仍占着一块不小的练兵场供平日操练,邝简结束了四方扯皮儿,老牛拉车一样分布完任务,便赶紧走出来拉着四爷一起喘气儿,直走到空旷无人的锦衣卫练兵场地,脚下轻轻一点,抓住高处的单节横杠,手臂舒展,用力而缓慢地拉伸了自己的手臂和后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