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露元年二月十五日,辰时正牌,日头刚从地平线上跃出,金灿灿的光芒驱散了沙漠上的薄雾,却又不显得炙热,微风轻拂,正是一天中气温最宜人的时辰,往常这等时分,泥涅师总是在后花园里惬意地舒展筋骨,不是舞动几下拳脚,便是赏赏花,别提有多逍遥了的,可今日的泥涅师却显然没这等闲情逸致,天都还没亮便已上了城头,一身的甲胄倒是鲜亮无比,却怎么也难掩其脸上的浓浓之忧郁,哪怕其已是特意紧绷起了脸来,却一样无法避免心中的恐慌之流露,这一切只因大食军二十三万余众正如怒涛般向波斯波利斯席卷而来!
守是肯定守不住的,哪怕泥涅师已是拼尽了最后的一丝力量,好歹算是在城中聚集起了十万之众,问题是这十万兵马里除了三万余正规军勉强有些战力之外,余者不过都是仓促召集而来的牧民罢了,野战就不必说了,那纯属是去送死,即便是用之来守城,泥涅师也不甚看好,最多也就只能当协防的民壮来用,毫无疑问,只要大食军发起强攻,这都城了不得撑上个十数日便得告破,至于唐军那头的承诺么,泥涅师也不知道该信还是不信了的。
“呜,呜呜,呜呜呜……”
就在泥涅师走神的当口,一阵凄厉的号角声突然疯狂地响了起来,瞬间便将泥涅师从遐思里惊醒了过来,抬眼一看,远处的一道高大的沙梁后头突然烟尘大起,先是大地微微震动着,旋即,连城墙也开始了震荡,号角声急中,无数铁骑蜂拥着从沙梁后头冲了出来,一面面黑色的战旗迎风招展,赫然是大食军杀到了!
“上城,备战,备战!”
眼瞅着有若潮水般汹涌而来的大食骑军,泥涅师先是一阵手足酸软的心悸,可很快便回过了神来,一把抽出腰间的弯刀,斜举过头顶,嘶吼着下达了备战之令,霎那间,城头上便乱成了一片,无数奉命守御的将士蜂拥地从瓮城里奔上了城头,刀枪林立之下,倒也颇有些气势,只是绝大多数将士眼中闪烁的不是嗜战的光芒而是无尽的忧虑与紧张。
紧张复紧张,忧虑复忧虑,可却全都是白费精神罢了,汹涌而来的大食骑军根本就没理会城上将士的心情如何,一冲而过,绕城而去,滚滚大军丝毫不曾停下脚步,更不曾在意城中守军是否会出城拦截,就这么耀武扬威地绕过城池,径直向东面狂奔了去,只有两万余殿后的骑军最终留在了城下,也没发动攻城之意,甚至连警戒哨都没派出多少,便即大模大样地在守军的眼皮子底下安起了营垒,毫无疑问,这支军队驻扎城下就只有一个用意,那就是监视城中守军的动向。
“竟然真的没攻城,这竟然是真的……”
泥涅师白白紧张了大半天,直到大食军主力都已过完了,紧绷着的神经稍一松懈,方才惊觉自个儿已是一身大汗淋漓,但却顾不得擦上一下,只是不停地呢喃着……
“传令各部,加快速度,赶往老河口!”
相较于泥涅师的紧张,叶齐德·伊本·阿布则是极端的焦躁,哪怕大军行进的速度已是很快了,可他兀自不满得很——自打昨日接到穆阿·维亚·欧麦尔的飞鹰传信之后,叶齐德·伊本·阿布的心情就始终不曾平复过,不为别的,只因大食帝国已经将帝国的前景全都压在了这一战之上,一旦要是被唐军突破了布哈河天险,那后果自是不消说的严重,已经遭受过一次重挫的大食帝国再也经不起大唐太子的怒火,此战不止是大食帝国没有退路,便是叶齐德·伊本·阿布自己也同样没有,故此,一见己方大军自绕过波斯波利斯之后速度稍有减缓,他便已是急不可耐地下令诸军再次提速。
“呜,呜呜,呜呜呜……”
叶齐德·伊本·阿布的命令一下,自有身边跟随着的号手吹响了战号,原本就已是策马飞奔的大食军瞬间便狂奔了起来,二十余万骑如怒涛般在大漠里搅起了漫天的尘埃……
调露元年二月十六日,午时将近,烈日当空,天热得宛若要流火一般,连一丝的微风都没有,闷得令人喘不过气来,在这样的天气里,别说赶路了,便是躲阴凉处,也准得热出一身的大汗来,然则从布哈拉城出发的大食军却没半点停下来休整的意图,冒着炎炎烈日,策马飞奔不止,这都已连赶了两天一夜的路,大食军无论兵是还是将,都已累到了极致,十万骑的队伍生生拖成了近十里的稀疏长蛇阵,这等情形自然不能令主将穆罕·阿里·肯扬感到满意。
“传令,各部加速,今日务必赶到天荒山!”
穆罕·阿里·肯扬年已过了半百,如此这般地连赶了两日的路下来,自是累得够呛,然则他却是不敢下令歇息,不为别的,只因王储叶齐德·伊本·阿布那头可是连接来了几回的严令,勒令其所部必须在明日午时前赶到老河口一带,而今,大军离老河口还足足有一百余里之遥,按现下的脚程来算,那是怎么也赶不到地头的,倘若误了军机,叶齐德·伊本·阿布可不是啥好说话的主儿,穆罕·阿里·肯扬自是不想拿自己的脖子去试验一下王储手中的屠刀是否锋利,心急火燎之下,便是自身的疲惫都不顾了,又哪会管手下人等的死活,马鞭一指天地尽头的天荒山,几乎是咆哮着下达了将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