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诊室里不断有护士和医生跑进跑出,每个人说话都争分夺秒以最快的速度交代清楚,然后匆匆赶往手术室,明明周围全是嘈杂的人声,氛围却异常肃穆。
中途刘子衿亲自去通知家属赶紧上医院来签字,临走前嘱咐郑航宇一定要时刻关注病人的情况,如果病人醒来要能及时稳定住她的情绪,最好多和她说说话让她保持清醒。
其实就在他走后没多久,病人意识逐渐回到大脑,眼睛缓慢睁开苏醒过来。
病人醒来后不仅意识回拢,同痛觉也开始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地涌来,像是被巨浪卷上万丈高空后狠狠地砸在水泥地上,血肉模糊,此时却还有车子疾驰碾过,每一寸肌肤每一根骨头嘶吼着咆哮着,这种疼痛简直比死还折磨人。
但她不吼也不叫,只是头部轻微地往郑航宇的方向侧了侧,上下抬了抬嘴唇似乎想出声。
郑航宇谨记刘医生的教诲,立马上前用湿毛巾擦干净病人的口鼻处的污秽物,正当他想说话安慰下对方的时候。
女人忽然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她的声音细如烟尘眼神空洞,她说:“医生,我想死。”
就那么一瞬间,郑航宇如鲠在喉,声带发不出任何声音。这是他第一次认认真真接触到“死”这个字眼,不是游戏里抱个ak扫射敌人,也不是影视作品人物的就义牺牲,而是现实生活中有血有肉有亲人的一条活生生的生命。
可她说得轻如鸿毛。
说完又意识涣散晕过去了。
家人来得非常迅速,甚至刘子衿还没安排完手术,女人的儿子儿媳还有妹妹妹夫就脚步飞快地冲进了急诊室,却几乎在看到她的同时就惊呼一声,双手捂嘴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
儿媳和妹妹像郑航宇一样,只一眼就忍不住转过头去,紧接着呜呜咽咽的眼泪啪嗒啪嗒直直砸在地上,连妹夫也停住脚步不忍上前,反倒是儿子,竟然还能冷静地安排妹夫把两位女士带离急诊室,并且嘱咐他安抚好她们的情绪。
郑航宇看到这一幕,顿时觉得这儿子实在太过于冷静理智,理智过头就是冷血了,明明床上躺着的是自己的母亲……
忽然耳边传来“咚”的一声闷响,男人双膝着地,笔直地跪在了病床前,他面容扭曲似乎是要放声痛哭,但又想到家人仅在一墙之隔的急诊室外,于是用拳头抵住嘴巴克制住音量,另一只手不停地捶打自己的双腿,涕泪纵横撕心裂肺。
“妈——!!!”
哪怕是医院里身经百战有资格的老医生看到这场景都忍不住撇过头去叹气,更别说郑航宇这种根本还没上道的黄毛小子,他早就眼眶湿润,假装进了东西拼命揉眼睛,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郑航宇吸了吸鼻子后,还是想起自己现在已经披上了白大褂,光同情病人不抵用,刘医生提醒过他,该专业的时候一点儿也不能马虎。
于是他弯下腰,想把男人扶起来。
哪料男人看见郑航宇穿着白大褂,顿时膝盖旋转跪向他的方向,毫无尊严地抱住他的小腿,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声泪俱下,“求求您了医生,救救我妈——医生,求您了,求您救救我妈——钱不是问题,只要能救她——”
郑航宇实在是于心不忍,蹲下身来给男人吃定心丸,“您放心,我们一定会把您母亲完好无损地还给您,抢救一定会成功的!”
刘子衿进来的时候正好听见郑航宇信誓旦旦地和病人家属承诺,顿时脸色阴沉下来,但只几秒就恢复如常,此时他已经换好手术服,麻利地安排医护人员把患者推进手术室进行手术。
男人见主刀医生来了,用膝盖费力地向前移动,“医生……”
时间紧迫,刘子衿手下用劲把人扶了起来,匆匆说了句,“我们尽力。”
由于病人情况过于复杂,且之前就患有心脏病,手术从上午一直持续到晚上才正式结束,所幸手术很成功,结果比预期的要乐观。
这场手术对医护人员是场持久战的巨大考验,纵使刘子衿这种有空就坚持锻炼健身的年轻人也实在坚持不住这样的强度,汗早就把皮肤洇出褶皱不说,连两条腿都麻木地不能大幅度抬起,几乎是用尽全力才支撑住自己不至于瘫倒在地上。
家属在外煎熬了十个小时,氛围紧张的互相之间一句话也不敢说,听到手术成功之后,四个成年人顿时抱成一团放声大哭。
患者儿子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泣不成声,连连想要跪下给刘子衿磕头,但都被他及时扶住了,刘子衿拍了拍他的肩膀,“您千万别这样,这是我们分内的工作。”
都说医生永远比任何人都希望手术成功,郑航宇现在估计比患者家属还激动,非常狗腿地跟在刘子衿身后狂吹彩虹屁,眉飞色舞地别提有多高兴,“刘医生!您真的不是医生是神吧!您也太厉害了,连主任都说希望渺茫,您硬生生把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您实在是太了不起了!吾辈楷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