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他知道了罗主任要自杀,并且没有阻拦。其实罗主任可以不用死的不是吗?只要他呆在原地看着他,他也死不成的吧。

烂尾楼里阴冷潮湿,四处黑霉。季末推开通向顶楼的门,本来是结实的金属现在锈得透风撒气,一碰似乎就要散架。

他突然想通了罗晓鸣为什么要选择上吊,在烂尾楼里上吊还不如从楼顶跳下去方便。

——因为罗主任要留全尸。

只有留下全尸,才能确定身份,做实自己是畏罪自杀,给儿子洗清嫌疑。

季末指尖拈着铁锈,轻轻吹了口气将它吹散。

又是一命换一命的买卖。

他不想再做了。

季末无法想象如果有一天他见到罗主任的儿子,会是怎样的情形。活下来的这个人,也许永远都会憎恨季末,就像哥哥一样。因为有感情的缘故,活下来的人都恨不得死的是自己。

这种强烈的情感,季末一直在努力剥离。

他已经承受不下去了。

今天是自己二十岁生日。

季末眺望天际线。冬日里很少有真正的艳阳天,惨白地亮着是常态,似乎是在酝酿一场雪。无边无际的衰败灰白,季末想,那才是生命的底色。此刻,天色正在渐渐亮起来。

罗主任,你把凳子最后踢开的那一刻,解脱了吗?

你现在快乐吗?

一阵冷风吹过,季末的眼睛迎风落泪。他突然想到对于死人来说,活人不再重要;死亡是一个人对自己的生命做的最后一件事,除此以外,任何其他的人都不再重要了。况且有些死亡是有益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