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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代善揉了揉额角,略带强硬地道,“我意已决,他这个年纪怎么了?军中多少将士比他年纪还小,也在保家卫国。”

史氏揪着帕子,半晌说不出话,最后低低叹了口气。

贾代善见她握帕的手都捏得发白,缓和了口气,温声道,“夫人这里来坐,你嫁给我也近二十载了,有些事我同母亲不说,你也从来没问过,今日既说到这里,便一并说与你听。”

贾赦往里坐了坐,一拍床榻,“娘来坐这里!叫爹去做硬板凳。”

“惯得你。”史氏瞪他一眼,径直坐在床尾,“国公爷说罢,外头有鸳鸯守着。”

多年未提,贾代善一时思绪纷纷,旧事便如池底沉寂的泥沙终被翻起,滚得一池清水都浑浊起来,“前朝末年乱世纷争,先父同大伯父因缘际会之下,他们都跟随了太祖征战。母亲虽无皇室血脉,亦是贵女,当时泗京节度使也就是我外祖投诚,泗京便是如今的平安州,为了安抚外祖,双方便联姻了。”

平安州在京城南面,约莫半月路程,自得了此地之后,太祖无往不胜,最终杀入京城赢得了天下,他觉得平安州是他的福地,便赐下这个名字。

贾赦听得极认真,荣宁二府白手起家,帝王心腹,祖母却是出身富贵,牵扯前朝的。

“先父戎马一身,与母亲常年分局,成婚数年之后方有了我,那是天下刚定,先父自请镇守居庸关,我便和母亲居住在京城,而大伯父因为旧伤,一早就求了太祖收回兵权,容他休养。”贾代善神情很是怀念,“我幼年几乎都是由大伯父和代化堂兄教导的。”

贾赦察觉到贾代善对老荣国公的称呼,先父二字透着隐隐的排斥和疏离,他挠了挠后脑勺,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亲爹。

哪知道还有更惨的。

“先父先守居庸,后守雁门,在北边威名赫赫。我长到十多岁了,大体还算是个上进的,大伯父便想着给我好生谋一门亲事,这个时候他回来了。”贾代善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他还带着一对母子,说是边关认得的姑娘,也是好人家的女儿,替母亲服侍伺候,还诞下一子,于贾家有功,要抬作平妻。”

史氏简直不敢相信,“自来只有商贾人家有此做法,更何况那是已是国公府门楣,如何这等行事,婆母太受委屈了。”

“但是我并没有这样一个二叔。”贾赦道,“他们母子人呢?”

贾代善闭了闭眼,“何止委屈,实在艰难。母亲咬死了只肯进门做妾,否则宁死也不成全他们。先父大怒,闹着要休妻。最后还是大伯父出面压制,言说决不允许宗族受此大辱,闹了很久,最后还是大伯父临终前苦劝先父,这才结束。我们都不知道那母子最后去哪里了,先父给那孩子取名作贾代名。大伯父要休养并非借口,他身体早已衰败,经过这件事,为我母子劳心劳力,终至油尽灯枯。后头的事夫人都清楚,代化堂兄的夫人是你侯府其他房的堂姐,母亲觉得史家家教好,亲自上门同岳母求亲,岳母本是属意你长姐来结亲,但是你长姐性格活泼好强,母亲说那外室便是这等的女子,她实在是怕了,又见你温柔和顺,便求娶了你。”

史氏点头道,“是这样不假,我在侯府中素来不得父母长辈宠爱,不想婆母竟喜欢得我什么似的,说句大实话,我还是嫁入府中之后,方有几分体面。公爹晚年去梨香院休养,婆母也不管,原来却是这个原因,看她整日笑呵呵的,不想若我早知道,还能好生宽慰她。”

“母亲后来过得很好,她想得比我们开。”贾代善一拍贾赦后背,“有这个宝贝金孙在,哪里还管得上先父。听得发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