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饿得浑身发虚,还是卧床不动太久导致关节生锈,哪怕是被牵挂着的万千事情赋予了不可思议的意志力的燕清,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直叫额前也沁了一层薄汗,才艰难地坐起身来,眼前昏花。
大概是这连骨折都只会传递微痛的特殊体质的缘故,他并未感到有何真正的不适之处,只怪异地提不起什么力气来,竟比上回为照顾吕布不眠不休数日的轰然垮下还要糟糕,就跟猛然间大病了一场似的。
关键时刻掉链子,得亏吕布现大有长进,又有郭嘉这鬼才在,否则这耽搁的功夫和可能导致的差错,他就真万死难辞了。
燕清一动不动地坐着缓了缓,这帐中无人,外头也静悄悄的,透出十足的诡异,要不是他笃定吕布绝无可能丢下他,光看这情景,简直像被抛下的孤营一样……
不过只要稍稍将视线一移,看到矮桌上放着的茶壶嘴还在往外冒着腾腾水雾,就知道这猜测离谱得可笑了。
再将注意力移到自己身上,燕清又发现不知谁替他换了身宽松柔软的布袍,身上也清爽得很,显然被精心照料过,心里就定了大半——要是真阴沟翻船,不慎吃了败仗,他恐怕早被吕布绑在赤兔马背上带着夺命狂奔了,哪儿可能有这样的养病条件?
无论如何,先吃个桃补补气血再说吧。
燕清不假思索,正要以指尖于袖中轻轻一弹,却在下一刻就忍不住“咦”了一声,赶紧住手。
在出征之前,燕清为备不时之需,专程避了旁人,独自对着那院中木桩拿“杀”牌乱用一气,才刷出两张桃,一张闪和一张乐不思蜀来,一路上也有意不动用手牌,将它维持成这状态。
等它们在这时该派上用场了,却不知何时给悄悄摸地刷新了一遍。
桃只剩下了一张,乐不思蜀倒是完好如初,可另一张桃和唯一那张用不出去的闪,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变成了之前从未刷出来过的“顺手牵羊”和……
“赤兔”?
顺手牵羊倒好理解,从其他那些锦囊牌的尿性来判断,多半就是离得近时能用出的一个一次性扒手技能。
可对这张名为“赤兔”的装备牌,燕清就只能猜测了。
难不成将它用出后,就会凭空出现一匹跟吕布爱驹长得一模一样的马儿来吗?
就在燕清胡思乱想,只恨不好验证的当头,忽闻外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下一刻果然就是他家主公掀帘而入。
吕布大步流星地跨入,面无表情地抬眼一看,登时浑身剧震,彻底呆在了原地。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在燕清看来,自家主公着实清减了几分。
按理说他是该心疼愧疚一番的,然而吕布这虎目圆睁,傻愣愣的模样着实有趣,他竟是不合时宜地被逗乐了,瞬间将卡牌的事都抛到了脑后,强忍着笑意,温声道:“劳主公挂心,清甚愧之。”
吕布却跟泥塑木偶似的,依然一动不动。
“主公?”
燕清不知所措,不由自主地敛了笑,再唤一声。
郭嘉显是之前在跟吕布商议着什么,就跟随在后头,只步子迈得不如人高马大的吕布开,才落后了不少,这时掀帘进来,意外地见到燕清坐在床上,也惊了一惊,旋即大笑着迎了过来:“你可算是舍得醒了!”
燕清长叹一声,满怀歉意道:“叫你们受累了。”
吕布猛然回过神来,却只虎着张脸,在床畔的胡椅上坐下,郭嘉则毫不客气地坐到他枕头边上,啧啧有声地打量着他苍白的脸颊:“你才是得着紧看好自个儿身子,莫只将旁人的当回事儿。仲景道你是亏损过度,才导致昏厥不醒,想必上回开的那些药后来也未曾吃过吧?”
燕清:“……”
那些为治疗不孕不育,却碗碗苦得离奇的药,他个连老婆影子都没有的半基佬吃个什么劲儿?
观他神色发生的微妙变化,郭嘉就将答案猜了个准,不由得幸灾乐祸地摇了摇扇子,又合在一起,口中哎呀呀地感叹着,轻佻地挑起燕清那精致漂亮的下颌:“良药苦口利于病的道理,不还是重光教会嘉的,怎自个儿却说一套做一套?多亏有主公分神照顾于你,才将那些个药汤灌下,又知你恨苦,特意差人买了蜜饯浸水润之。这般恩泽,你怕得以身相许,才可回报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燕清又正是防守薄弱的时刻,冷不丁地就被郭嘉毫无遮拦的玩笑话给戳中不可告人的龌龊心思,顿时极不自在地瞟了面容漠然的吕布一眼,才肃容拨开那扇柄,斥道:“净说些胡言乱语!清这是睡了几日,那战事进展又如何了?”
郭嘉笑了出声:“就知你只对此牵肠挂肚。那你不妨猜猜看,自己现正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