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副毫无紧迫感的场景,就似尚餍足的猛兽悠哉地守着块嘴边的肥肉,一面耀武扬威,一面不慌不忙地等待时机来临。
反让清楚看到这一切的鄄城民众压力剧增,愈发不安了。
郭嘉受不得风,并未骑马,而是乘的车舆,是以晚到一些。在听闻此事后,他倒很是赞同燕清的做法:“文若忠贞善谋,与曹操极为亲厚,定不会降,此番求见,定是不怀好意,有所图谋,而重光拒之,反能叫他一时摸不清我军虚实,无机可乘。”
有郭嘉这几句话,燕清心里就定了一些,思忖片刻道:“清只忧这恐有露怯之嫌。”
要是只关乎个人,就如之前那几次被荀彧使的离间计差点阴到,燕清自认是个光脚司令,纵使对上这名扬百世的智士,也是半点不虚的。
可一旦涉及到吕布军势的成败,他就变得思虑重重,唯恐有失了。
郭嘉好笑道:“重光这是甚么奇思妙想?有这数万大军兵临城下,城中那区区千人又非是神兵天将,何惧之有?文若固然多谋擅略,蓦然遭困这弹丸之地,也无处发挥这身本事。”
见燕清神色松懈下来,郭嘉难得好心地加了一句,以示宽慰:“重光若仍有顾虑,等他再递信来,嘉愿代去一会。”
不料却让燕清瞬间坚定了态度,火速道:“绝无那必要。”
凭荀彧的灵机巧辩,再加上跟郭嘉的交情……他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吕布一直默不作声地听着,这时面无表情地附和了句:“闲杂人等,是当少见。若真有值得一听的紧要话,待他成阶下囚,再慢慢道来不迟。”
被燕清莫名其妙的态度转换惹得一头雾水,郭嘉摇了摇扇子,也懒得细究了,随意道:“便依二位之言。只是重光,那些个器械需得多久才可就绪?”
这事从头到尾就是燕清一人主张跟进的,自然了解得最为清楚,毫不犹豫地回道:“最迟五日,最快三日。”
郭嘉点了点头,又不解道:“让兵将强攻,定是十拿九稳,且不必耽搁上这些时日,重光怎非得借以外物?完事还得着人重修颓墙坏壁,岂不费事。”
燕清无法将史上诸葛亮遭遇过的惨烈失败摆出,只好从其他方面来解释自己的做法:“留在鄄城之中的,皆是曹操死忠心腹,愿效死节者尔,定将拼死顽抗。有文若之谋,又占有地利,届时既不见得能省下时间,还多丢了兵将性命,损耗过大了。”
这回跟着吕布出来征战的,都是些上过战场见过血的老兵,平日一直接受严格军事训练的精锐,是连军屯时都没让他们握过农具的核心力量啊。丢一个,就得花上少则一年半载,多则数年的功夫才能培养出一个能力可与其比肩的,自是能将伤亡降得多低,就降多低。
燕清想避免的伤亡,却不只是他们自己这方的,也包括了现在的敌人。
从东汉末年到三国鼎立,百姓流离失所,民生艰苦,战乱频繁,瘟疫横行,自然灾害数不胜数,以至于死伤严重。
史上有名的那些战役所涉及的兵士数字也一再缩水,从一开始的动堪几十万大军,到后期能提出几万人就已算了不得的程度,便是这些损失的人命最直观,亦是最委婉的体现。
是整个华夏所承受的苦难和悲怆啊。
有云梯上冲锋陷阵的士卒掩护一段时间,底下的人就能远远地操控着这些笨重的器械,让坚固高大的城墙渐渐灰飞烟灭。
而这三种器械同时上阵,一起拆城墙的动静定然声势浩大,如天滚地动,震撼非凡。瞧着这些天来保护他们的高墙于尘屑飞溅中分崩离析,却丝毫反抗不得,对里头的人而言,不也是天大的煎熬?
动摇不了荀彧这些官员的意志,却能瓦解普通百姓的抵抗勇气。等战后重建此城,接收心存畏惧的他们时,所遇到的障碍也没那么大了。
还有一点就是,作为来自一个宣扬‘科技兴国’口号的年代的穿越人士,燕清想叫吕布和郭嘉亲眼见识下经过他亲手改良的投石车、冲车和井阑在对城墙守备的伤害上那得天独厚的优势,从而意识到掌握先进科技的厉害,和对兵械研究的重视。
燕清妄图动摇‘市农工商’这一秩序的险恶用意并不被他人察觉。倒是他一直以来所暗暗忧心的另一件事,的确发生了:历史开始严重偏离了轨迹。
且说东郡太守夏侯惇一收到鄄城危在旦夕的消息,二话不说就要发兵去救,只被属官赶紧拦下了。
“将军切莫莽撞!现倾东郡全力,不过六千余人,而吕布一向以勇猛善战闻名,此回又是图谋已久,有备而来,以孤军一支,怕难是他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