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老妇人眉头一挑,“果真如此?”
王仁表一时找不到话说,忍不住侧头看了眼,那位插话的青年是他堂兄王仁祐,向来和自己不对付。
“九弟,都去了东山寺,难道不是去求经的?”王仁祐用惊奇的口吻问一句,转头道:“姑母,这样吧,明日侄儿去一趟。”
老夫人微微眯眼盯着还跪在地上的王仁表,“你操持庶务也一年多了,长进不少,听说在外头已经置了宅子?”
“还瞒着,是怕被人夺了去?”
“九弟,这就是你的不是了。”王仁祐在一旁添油加醋,“你是家中独子,必要奉养双亲,如何能置外宅?”
王仁表铁青着脸却不肯分辨,难道解释这是父亲去外地赴任前特地留给自己的?
这样的解释在别家可能行得通,王仁表的父亲王裕出身旁支,但毕竟是太原王氏,但在这一家是行不通的,因为这位老妇人在成亲前只是名门贵女,但四年前,武德元年被封为同安长公主。
当今皇帝李渊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妹,太子李建成嫡亲姑母。
上首的同安长公主还在严词训斥,类似的场景在她回长安的几年里几乎每天都要上演一遍,王仁表都已经习惯了。
“罢了,也懒得多说。”同安长公主冷哼一声,“既然你都置了宅子,那就搬出去吧。”
“母亲……”王仁表猛地抬头。
同安长公主置若罔闻,径直往后面走去,王仁祐蹲下身,笑着说:“九弟别急,姑母只是一时气急,谁让你……先搬过去吧,过几日为兄替你说清。”
王仁表咬着牙一言不发,拉着妻子就走,指望王仁祐说清,还不如指望父亲早日回京呢。
一个时辰后,王仁表和妻子李氏坐在崇永坊的一间宅子里,身边没有一个仆役,没有一个丫鬟,只有散落在地上的几口箱子,几个包袱。
历史轨迹在这儿出现了微妙的变动,原时空中,直到王仁表病逝,同安长公主才将其妻李氏、其子王方翼扫地出门。
“郎君,母亲只是气急……”李氏知道这宅子的来历,低声劝道:“过几日妾身再上门服侍母亲……”
“只是崇永坊,她却也容不下!”王仁表一捶桌子,震起一阵灰尘。
长安一百零八坊,皇城坐落正北,越靠近皇城,宅子越抢手,而崇永坊位于长安中部,往北三个坊才是东市,其实地理位置并不好。
李氏心里也明白,问题关键不在于宅子本身,而是宅子是公爹王裕私下转手给儿子的。
“没必要写信去随州,父亲无诏不能回京,也用不着指望王仁祐,此次必是他作梗……”
看妻子一脸不解,王仁表苦笑道:“他与我一向不和,但直到半个月前父亲即将赴任,我才得知内情……”
同安长公主和丈夫王裕生一女三子,女儿被前隋杨广纳入后宫,三个儿子连连夭折,王裕年过四十尚无子嗣,起意过继族侄,同安长公主看中了当时才两岁的王仁祐。
但还没等过继,王裕身边的一个丫鬟有了身孕,生下的就是王仁表,这让同安长公主如何想,之后十多年,夫妻在洛阳、扬州各地盘桓,只留老仆在长安照料幼子。
原本还无所谓,但五年前,李渊起兵攻占长安,数年间扫平乱世,即将一统天下……王仁祐自然心里妒恨,他好华服美舍,在世家子弟中颇有才名,又善于逢迎,很得同安公主的青睐,常常搬弄口角。
同安长公主和王裕回京不过三年,而王仁表一直在关中,这三年内王仁表处境艰辛,可以说至少一半功劳都要落在王仁祐身上。
呆呆的坐了很久,夫妇俩开始盘点带来的细软,数来数去,只有三十多贯钱,而且接下来还得买各式家具,冬日还得买炭火、被褥……
王仁表突然想起了城外东山寺的那位少年郎,在这种情况下,或许那是条出路……至少,比向他人开口要好。
苦笑了一声后,王仁表忍不住想,一个是抛妻弃子,一个是被母亲苛虐,真不知道谁更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