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流于云南的路上,周王殿下生了一场大病,不得不在当地接受治疗。”

一个内侍恭敬道:“殿下说,他在民间医局治疗过程中发现民间的医疗费用高昂到百姓不可能负担的程度,且当地医者良莠不一,于是在抵达云南藩地后,他令周王府良医李恒以及若干云南本地的医匠整理编写,写下了此书。”

说着,内侍将手中捧着的厚厚一叠书籍抬起,姿态极为谦恭:“此书共八卷,殿下希望此书可‘袖者易于出入,便于中笥’,故名曰《秀珍方》,今岁方才成文,周王殿下只印了一套,听闻太孙殿下在收集民间书籍,便令奴婢送来,请太孙殿下掌掌眼。”

木白闻言不由肃然,他立刻让人将书册接来,当着内侍的面便展开细读。

这个时代的读书人讲究医读不分家,大部分的读书人都会一些医疗之术,在跟随先生学习的时候木白也背了不少医术,因此不过看了几页,木白就意识到这是本好书。

华夏的医疗技术起自原始,但自《黄帝内经》起,医疗一道从医祝不分家逐渐走向了独立的道路,其后经张仲景、孙思邈等医者的整理编纂,华夏的医药正式进入了方剂时代。

但如今的方剂传承自汉唐,迄今已有千百年,斗转星移气候变化,加上人力对地方的影响,这一切都致使老药方上不少常见的药品都成了稀罕品。

而同时,在那以后,民间医者也随着国家扩张贸易畅通的过程,陆续发现了不少全新的药材,譬如沐春从云南带回的草药“三七”便是此前所有医药书籍上都没有记载,但疗效极佳的良药。

于是,有趣的事情便发生了。

一方面是老药方药材稀有昂贵,人们看不起病,一方面是新药材明明各方面都很优秀,但因不在药方上,许多医者不知晓也不敢用,硬生生造就了医疗界的围城。

意识到这一点的周王便收集了大量的地方药方,在收录大量历史名方的同时,他也不计其来源,不计其药材的收集了不少新方。

他甚至特地登门拜访游医和苗医,只为得到他们的经验和佳方,此二者在寻常医者眼中向来是被打为邪魔外道的,但在周王这儿,他收集的唯一标准就只有一个——只要被证实治得好病。

而在开源的同时,周王也没忘了身边人,这册书中收录了周王府良医们的原创药方。

木白为什么知道这个呢?因为这八卷医书上在药方外还列明了病因、病机,其中药方的使用者正是周王本人。

说白了,这就是周王的病历卡,而愿意将自己的病历卡公布于众,甚至以自己的病情为周王府良医做背书,不的不说周王的气量之大。

木白细细翻了自己了解比较多的外科、伤科信息,上头的不少药方或是似曾相识,或是令他拍案叫绝,木白几乎是立刻就对周王府派来的内侍表示书他收下了,但是医科书籍情况特殊,他需要令人核实过后才能收录。

想了想,木白又问道:“对了,你方才说这书是皇叔印的……?”

“回殿下,是,周王殿下置办了一间印书局。”

木白的眼睛立刻亮了,哎呀,这是同好啊!只可惜他回应天的时候这位和他有着共同爱好的王叔已经就番了,偶尔回京也比较安静低调,否则他们早就能互通一下有无啦!

这一刻木白完全想不到当年他有多觉得这位叔叔不靠谱,只觉得共同的爱好拉近了他们的心,爱印书的人怎么会是坏人呢?木白立刻很没有原则地说道:“便请伴伴同皇叔说一声,这类药材的书籍请皇叔编了多少给多少,孤会全数收录入医科。对了,不如这样,伴伴且在福建停留几日,孤这便写一书信给皇叔。”

说罢,木白立刻就摩拳擦掌了起来。

一个爱印书的皇叔意味着什么?那就是个图书馆啊!

但还没等木小白欢天喜地多久,一封从应天府送来的书信让他陷入了懵逼之中。

信是他爹写的,木白不会认错老父亲的笔迹,但是他爹写信过来不问他过得好不好,不问他任务怎么样,也不问他什么时候回去,却问他有没有找到心上人是怎么回事?

木白将父亲的信件翻来覆去看了个遍,又对着光照了照又拿到蜡烛上烤了烤,确定没什么暗语之后更纳闷了。

是他的理解能力有问题,还是他爹记忆错乱了?他来这儿……不是来相亲的吧?他明明有正经工作的啊!

还没等木白因为自己的艰苦工作没能得到老父亲的尊重而愤怒,他就从没封口的信封倒出了一张短笺,在那染着幽幽清香的小纸条上,他爹用最精简的文字诉说了最可怕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