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白微微歪头,他回忆了下,是很普通的皂衣,也没什么特殊标志,这衣裳有什么问题吗?

“他原先要穿的不是这套衣服。”朱标将手上的写到一半的答策推到一旁,又将油灯的灯芯卷了卷,让灯光由大变小,从工作模式转为了聊天模式,“他本是要入御马司的。”

御马司?木白回忆了下,露出了一个吃惊的表情,御马司不是内侍的部门吗?里头可都是太监啊!

他顿时有些急了:“他……”

“他没入。”朱标道。显然,他对这件事情印象很深,以至于现在同儿子说起面上都带有几分感慨。

马三保的家族是居住在云南的帕西人,他的祖先曾经是蒙古的附属部落,随着蒙古南征军队来到了云南。

元政府在云南建立政权后,马三保的部族便在当地定居了下来,他的曾祖父因为骁勇善战,战功无数,被封为滇阳侯,负责治理一地,而现在,这个爵位传到了他父亲身上。

虽然他们的封地距离昆明有些远,但也水草丰美,马三保的部族对此相当满意。

他的父亲、祖父在马三保口中都是一等一的好汉子,于地方治理很有一套,因此非常受当地土民的爱戴。有很多本地的山民、流民闻讯投奔而去,以至于他的部落势力开始逐渐扩大。

与此同时,他们还收留了一些逃难而来的南人。这些南人指导他们种地、织布,部族于是日渐富裕。

正是因为受到这些前宋遗民的影响,马三保的部落算是当地较为亲汉的部落。

“所以,其实当初蓝玉也没想到会有么激烈的反抗。”朱标有些唏嘘,“在梁王投湖、左丞投降后,蓝玉军一路南下收编各土族、部落,大部分土族都自发投降,唯有马三保的部落聚集起了不少人马进行反抗。”

“他们知道这是以卵击石,我们的部落虽是附近最强大的部族,但比起高歌猛进的大明军队来说肯定是比不上的。”在被问到这段往事的时候,少年面上的表情极为平静,“他们知道如今大元已经灭国,也知道梁王左丞已经投降,从道理上讲,他们投降无错。但是从道义上,他们不能投降。因为他们是元的滇阳侯,食君之禄必当忠君之事。”

马三保露出了一个恬淡的笑容,笑容中带上了点自豪:“虽然败了,但我们不后悔,再来一次我们也还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因此,当汉人大军派遣使者前来劝降的时候,马三保的部族将自己的决定告诉了对方。不过作为部族的首领,马三保的父亲马哈只也请求汉军届时饶恕部落的平民,一应后果均由他们一家承担。

蓝玉答应了。

所以,在马三保的部落战败后,马三保一系便付出了他们的代价——他的父亲战死,母亲、兄嫂和年幼的他作为俘虏被押解入昆明。蓝玉遵守承诺,并未为难其余的族民,而是让其继续留在原地务农。

对此事,蓝玉特意给洪武帝上书过,赞其有先秦之风。

先秦是一个充满理想主义色彩的时代,是一个人们可以为了自己心中道义和理想慨然赴死的时代。

在个时代里,没有现在么多的道德约束,背叛欺骗常有,战争频繁以至于人的寿命有如萤萤之火般随时可灭,也因此,人们行事也就更为随心,为一知己者、为与自己有共同理想者、为一份信任、为自己心中的忠诚与道义均可放弃一切。

是一个令人尊重的时代,遇到不可战胜之力,向后退是人性,向前进则是英雄,虽然马家是元朝的英雄,但蓝玉也尊敬他们。

但这是一回事,如处置马三保一家又是另一回事。

蓝玉和傅友德当时都有些为难,这些人毫无疑问属性为叛乱,叛乱都当为极刑。

虽说是叛乱,人家没有搞事,是光明正大地在村子面前列阵并且和蓝玉表示我要和你打一架,加上明军当时是摧枯拉朽的胜利,没有战损之余反倒是对方的老爷子战死了,这种情况下如果把对方一家都咔嚓掉好像有些可怜。

只是,无论有什么理由,叛乱之事不罚肯定是不行的,所以最后傅友德决定稍稍抬手,只诛首恶,也就是马三保的父亲,其余人都放归原籍,又因为马哈只已经战死,么事情就此揭过了。

可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朝廷如此处置已经够宽宏大量的了,但马哈只的族人甚至连旁的土族部落还是写信过来求情,他们认为马哈只在当值之时克己奉公,为百姓做了不少好事,是个好官,唯一的错误就是反抗了明军,但瑕不掩瑜,请求给他一份死后的体面。

倘若是以叛乱罪论处的话,犯人的尸体是不可正常安葬的,更不可立碑接受祭祀,死后无法得到香火本也是惩罚的一种,而他们要求的就是祭祀马哈只的权利,这令傅友德和蓝玉都有些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