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说得豪气,但他面上却全无骄矜之色,在酒意的催化下,反倒显得满是苦涩。

木白眼珠一转,请掌柜又上了一坛桃花醉。给人将酒满上后,木白询问道,“这故事莫非是罗先生的家传?或是罗先生所做?”

罗本摇摇头,接下酒杯,“是在下的拙作。只是看这情况,也快要成了我家的家传了。”

木白顿时倒抽了一口气,这下可就糟糕了,如果是代代相传的故事的话,这罗先生家里必然从事文化传播类工作,这种工作就是靠着说故事挣钱,那他们日后肯定能找到知晓或者是听过这一故事的人,但如果是亲笔所书,那天底下最了解这个故事的人,就在他们面前了。

这,这是要断更的节奏啊!刚开坑就断更,这点就连那个绿绿的网站上最著名的咕王都不会这么干啊!

可恶,不知道靠着钞能力能不能换他将这个故事说完?

阿土和哈拉提都不太明白这两种有什么差别,但是两人一看木白的脸色就能读出其中不妙的意味,一个个的表情也变得严肃了起来。

或许是酒精触动了人想要抒发的欲望,或许是罗本恰巧也想找一个可以发泄的通道,他将满杯的桃花酒一饮而尽,叹息着将自己之所以在这里的原因说了出来。

原来这罗本和木白他们一样,都是从成都上了金牛道前往汉中的,不过,和木白他们以踌躇满志地离开成都的心情不同,他是宛如丧家之犬般,带着最终梦想破碎的心离开成都的。

他曾是一个胸怀济世之心的书生,却因为一些事这辈子都无缘政坛,于是他成为了小说家,将自己满腔的志向和意念融入了文字之中,写就了一册《三国志通俗演义》。

宋元以来,随着纸张的制造技术和印刷术应用的普及,加之民间识字的人渐渐增多,对于书册的需求增加,应市场要求,渐渐出现了民间书籍印刷,著书这件事不再是当世大儒所独有的。

又因为元朝的戏剧小说出现了井喷式的发展,现在的人们对于看小说已经不再像过去那样充满鄙夷,像罗本这样的私人小说家的作品只要能够被书局的掌柜看中就有可能出版成册充盈这个小说市场。

虽然对作者来说,他能够拿到的稿酬其实相当有限,但对于一个著书之人而言,自己的作品不亚于自己的孩子,如果有朝一日,能够看到它从草稿出版成册,并且有读者愿意去买它、谈论它,这已经是身为作者最大的光荣和幸福,能够赚到多少钱反而并不那么重要。

罗本亦是如此想的,但糟糕就糟糕在这位罗先生所写的小说无论是内容还是格式、长度都与如今市面上常见的小说完全不同。

他写的是长篇回合体小说,还是着重描写战乱时期的历史向。

和大部分时间都生活在平稳环境中的云南少年们不同,经历了元末近30年的混战后,如今这块土地上的人民都渴望和平,打打杀杀的话题不在他们的喜好范围之内。

因此,如今市场上的销售主流是才子佳人类的恋爱故事,其次是探案审案类的故事,像罗本这类历史战斗系的故事完全不适应市场需求。

“要比喻的话,就是别人都是优雅轻盈的锦鲤,而我这《三国》则像是在水里张开血盆大口的鼍龙,看着就让人很没有购买欲望。”罗本苦涩地说道。

这说法并不是夸张,罗本本人也心知这一点,所以,他投稿的方向转向了大型书社,为此,他不得不离开此前久居的江南,前往福建寻求契机。

在如今,国内比较著名的出版商和印刷基地都在福建,原先江浙地带的印刷机构在遭遇朱皇帝对于江南经济的封锁和打压之后渐渐式微,而且明初对于文字的审核和思想管理极其严格,像是《三国》这种掀翻旧王朝统治的书籍在毗邻大明国都的江浙是绝对没有出版机会的。

而福建因为天高皇帝远,出版政策相对宽松一些。

但罗本的稿子还是被退回了。尽管那家书社的掌柜对他拿出的试读本相当看好,但得知他的小说是长篇且全文还有一百二十话后还是摇头拒了稿件。

一百二十话,保守估计也要十册书,书局并不是不愿意尝试一下新生事物,但问题是他写得也太长了。

若是短篇的话,还可放在市场上试水一下,但像他这样的大长篇,排版、印刷、装订,成本不言而喻,若是放到市场上引不起水花,其中的亏损,极有可能导致一家中型书局破产。

若是火了,除非书局极度看好,以大范围铺开推广此书抢占市场,否则其中还会遇到刚刚赚了一波钱就被盗版盯上的事,其中风险实在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