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伸手将尚未完全拜倒的傅友德拉了起来,拍了拍这位心腹爱将的手,面上又是心疼又是焦急。他大步向前,显然对于这位臣子的府邸极其熟悉:“添锡现在怎么样?”

“吃了药,已经先睡下了。”傅友德不久前刚从北面的战场上回来,身上的杀伐之气尚未退去,然而这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此刻眼眶微红,眼底更是青黑一片,疲色尽显。

朱元璋很能体谅他此刻的心情,当他看到东厢房躺在床榻之上的青年的模样时也露出了一脸不忍之色。

床榻上的青年那原本端正的眉眼此刻瘦脱了形,宛若一具骷颅,脸颊上还多了一条几乎贯穿了全脸的狰狞鞭痕,即便现在闭着眼,但青年眉宇间的褶皱却久久不松,显然,疼痛令他睡得并不安稳。

除了这些之外……朱元璋眉头一皱,快步上前轻轻掀开了床上的被褥,双目顿时怒瞠。顾及到床上的病人,他指着床上的人低呵道:“这,为何将人绑起?”

就在这条在这个季节来看过于厚重的被褥之下,床上青年的四肢被麻绳与软布牢牢固定在了床板上,动弹不得,这个姿势显然也是他睡得不安稳的原因之一。

“陛下!”一直默默侧立在旁的太医院的陈院判快步上前,拱手解释,“傅小郎受了刑,手足均有骨伤,现已重新接上。只是长骨之时痛痒难忍,为防骨头长歪,这才将人捆绑,这也是傅小郎自己的意思。”

听说是当事人的意思,洪武帝不由默然,他轻手轻脚给病人盖上了被褥,眉头却是皱得死紧。

只见他大手一点,便转身走出了这间充盈着药味的内室。被人点中的陈院判十分自觉得紧随而去。

似乎是担心惊扰病人,出了房门后洪武帝还特地多走了几步,这才极其关心地询问起了病人情况,只是他越听陈院判所言眉头皱得越紧,尤其在听说青年的脚筋曾被挑断后更是急急插言问道:“日后可会留下不良?”

“回陛下,傅小郎君应是遇见了高人救治,断了的经脉已经重新续上,臣观其现状,未来行走应是无碍。”

行走无碍,这也就是意味着日后恐怕难上战场。

明以武封爵,傅添锡又是家中幼子,得不到父荫,现在还是为了探听消息出了这事……

听到此处,朱元璋心中已经有了打算,只是面上不显,反而问起了另一件事:“高人?”

“回陛下。”此前一直沉默跟在朱元璋背后的青年侧跨一步,青年面色苍白,嘴唇更是不带一丝血色,在如今八月的艳阳之下却似乎是从数九寒冬之中跑出来的雪人一般,染不上半丝烟火气。

就见他微微拱手,轻声道:“臣抵昆明后得到当地一土族帮助救出傅校尉,然傅校尉彼时重伤昏迷,不得疾行,我们便在那土族的指引下去了一处土族聚集地,在那里遇到了一位当地的土医。”

“那土医以虫兽入药,使用的草药与中原亦是大不相同。臣于医理只是略知皮毛,不知其水平如何,但是傅校尉在饮下药汁后确实醒来,于是,我等多留了几日,那人给傅校尉接筋续骨,又给了我们镇痛药与金疮药,如此,我等才能赶回应天。”

“以臣之亲身体验来说,那土医的金疮药确实好用,其余的便也不知了。”

这话他说得确实有说服力,作为带领一支小队明明是去接应,结果却深入敌后将被捕的傅添锡捞了出来,又护着人一路逃过追杀离开云南的猛人,这位当初也是一身浴血,不比当时狼狈的傅添锡好到哪儿去。

但现在傅添锡还躺着,身中刀箭若干的他却已经能陪着皇帝出行了,只是亏损的气血尚未恢复,看上去比起以往更冷了几分。

……不过话说回来,这几分的差异也不大就是了。

陈院判用他那张看起来端肃无比又充满了医者圣心气质的老脸藏住了自己的情绪,表面上这位老者只是步伐一转,冲着青年的方向拱手作揖道:“沐勋卫,不知这金疮药可还有剩余?如是方便,可否将金疮药予微臣一观?”

一身窄袖武官常服的青年避开一步,冲他拱手还礼,回道:“陈院判这几日常驻颍川侯宅中或有不知,春前两日已将剩余的药物送到了太医院,马院使请示过陛下后已经着人分析研究了。”

话音刚落,陈院判一双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看向病房的眼神更是充满了希冀,好像是希望里头的人下个瞬间就能愈合放他回太医院,好让他也加入那神奇的苗药的研制。

苗药啊!那可是最神奇的苗药啊,作为一个医生他根本压抑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嗯?等等,人家还不定是苗族的呢,咋就给人定了是苗药的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