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虽然给了他补助,也有学生的束脩作为生活补贴,但老先生毕竟身残,生活方面自有诸多不便。偏老先生生性颇为执拗,村民想要上门帮忙都被他全数拒绝,他硬是拖着残躯开出了一亩水田。
毕竟是读书人,好不容易寻摸着学会了种地,地里多多少少有了些收成,但除去税粮,只能说是勉强吃饱,日子过得还是相当拮据。
见对方过得不容易,木白便时不时套些猎物送过去。老人起初也不肯收,但木白有致胜法诀啊,放个木小文地上一滚,哪还有老人能够拒绝呢。
老先生学识渊博,汉学、蒙文都会,如今木白所有学习的书都是他这些年来默写所得,一手字体极为飘逸。
据说,老先生受伤之前的字写得更漂亮,一手柳体冠绝江南,只是手伤后多少有些影响发挥,但老人对此也很是想得开,直说能活着就不错了。
别看木白理直气壮地扯了王老先生做大旗,其实在两兄弟中更得宠的是弟弟木文。
用老先生的话来说就是,木白年纪大学得快,但灵气却略逊弟弟木文一筹。木文在念书这件事上倒是没有辜负他的名字,虽然还没到开蒙年纪,只是在边上旁听,但天赋这个东西真的很难说。
小豆丁的语言表达还不利索,却已经能够分辨对错。
……老实说,木白一直担心哪天在自己没注意的时候弟弟会被那些被他刺激到的学生抱走打一顿屁股。那种在回答问题的时候老师还没说什么,一个小孩已经在边上插口判定对错,还真的挺拉仇恨的。
这实在是他小人之心了,在木小白的同学们看来,一个还没上学的小屁孩有这种表现多正常啊,人哪,只有在不需要他学习的时候才学得最是起劲。
而等到木小文也陷入了背书的汪洋里,到时候怎么表现还不好说呢。
不过,虽说木白不是王先生最疼爱的崽,但在被当大旗使用的时候,他也是毫不含糊,默不作声地就帮自家学生给扛了下来。
待到送走略有所思的村长后,儒雅的王老先生终究没能压制住心中的小恶魔,在走过学生身边的时候伸指一弹,然而,学生的反应实在过于灵敏,小少年居然在他手风将到的时候一侧身避了开来。
王先生:……
木白:……糟糕!动作比思想快了!真的不是故意哒!
趁着王先生的手还停在半空中,木白赶紧将自己的脑袋往他手底下凑,顺便蹭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捂着脑袋一幅遭受到了攻击的模样,实力上演什么叫做“只要我装得好,一切就没发生过”。
君子端方的王老先生一时间又好气又好笑,他收回手,有些无奈地摇摇头,示意木白坐到他的面前。
木白呲溜一下钻了过去,乖乖坐在了汪先生面前的蒲团上,还十分伶俐地给自家老师倒了一杯茶以表示孝心,随后两手放在膝盖上,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乖乖受教的模样。
见他如此,老人也调整了一下姿势,以正坐相对,摆出了促膝相谈的架势。
第7章
正坐这个姿势是古礼之一,也是如今的大礼,在这种姿势下人的两膝落地,臀部坐在脚踝上,因人体结构如此,使用这种坐姿的人上半身会不由自主挺得很直,显得极为端庄。
——当然,这个姿势不是因为好看才变成大礼的,只是因为当时凳子还没有传入中原,大家都是坐在席子上或者蒲团上,加上早时的服装都是开裆裤,这个坐法是能够有效遮盖下体避免出丑的最佳姿势,如此才风靡了千余年。
华国人是十分注重实用性的民族,所以,在胡凳传入后,舒适度极高的垂足坐便渐渐取代了正坐,到了宋朝时国家的官方通用坐姿也顺势改为了垂足坐,也称为“胡坐”。
正坐则更多地用于大礼以及极其正规的场合,当然还有君子之交以及私底下的周礼复辟党专用。
……呃,还有小孩卖乖的时候。
木白眨着圆眼睛,小光头看上去也格外乖巧,“先生您说,学生定然知无不言。”
王先生于是笑得愈加和善,但开口的问题却是极为犀利:“你若是明军指挥,会选在何时攻滇?”
“冬季。”木白毫不犹豫,他的答案令正学着大人模样努力盘腿的木文也看了过来,大大的眼睛里顿时盈满了困惑。
“哦?缘何选在冬季?”王先生面色不动,依然是一副笑盈盈的和蔼模样,从他的表情里完全看不出对木白答案赞成与否。
木白心中有数,自也不惧。他整理了下思路,在正常叙述和装小孩叙述间犹豫了下,最后还是选择了前者。便见小少年侃侃而谈道:“明军年初北攻草原,如今草原大势已定,却仍要官兵驻扎,若是现在攻滇,为了不出乱子,大明皇帝能够动用的便是南方的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