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进拜了文昌星君和司命两位上峰,便由几位前辈酌情分配差事。顾清辉只与众同僚匆匆见了礼,就见一叠厚厚的运簿被塞到怀中,有点儿立马上岗的意思。可见那些运簿多到何种地步,一向讲究的重华殿都省去了考核观察,逮着人就分差事。
演月赶紧逃之夭夭,临走又回头,可不能忘了君上特派给她的美貌仙子——星沉。说来也巧,星沉同司命同宗,都是崇云崖上修炼的缠枝木莲花,原在蟠桃园里办差。星沉此人倒是像极了木莲的纯真温婉,不像那位笑面虎君上…
然而演月心中,此时只有一个声音:从今往后,那些才子佳人的段子,终于不用劳驾她这铁石心肠之人了…
总算将积压的运簿全交接给了星沉,入夜,演月又匆匆赶去重楼。
重华殿的最高处,重楼楼顶之所在,供奉着庞大的,用于计算凡间年月命数的沙漏——光阴,三千红尘之沙,皆出自这惊天神器。
演月在重华殿的资历只在中等,为人又还算严谨,于是每隔六十年一甲子翻动一回光阴的重任,便交在了她手中。
守漏人这种差事,说好听了是上峰信任,将凡间时运交予演月之手,要知道时间干系重大,稍有不慎,岂是一个“乱”字了得;但说难听了,接手过的仙人都知晓,翻动光阴无需什么逆天法力,只需踩着子夜时分,经年累月地熬夜耗着罢了,可谓是出力也讨不着什么好前途的清水差事。
演月对此心知肚明,倒也不怎么计较这些。在她看来,守着一尊沙漏,可比写运簿有意思多了。沙漏翻转,莹莹发亮的红尘之沙倾落而下,每一点微光,虽不若月之明亮皎洁,却承载着人生刻度的庄严。凡人寿数终有限,也许几粒光点,就是一个人的一生,在这些纷纷扬扬的红尘里,演月却总能看见自己,久而久之,便生出些许不切实际的虚妄。
若演月不是神祗遗物,就是凡间一块儿破铜烂铁,会有个怎样的铸剑之人,将她铸成一柄怎样的利器?是将军剑?杀猪刀?楼阁里悉心供奉的神兵,还是菜市口杀鱼剁肉的工具?演月最近总是在想,若她也有机缘下界,可还会如这般铁石心肠,凡人之心,真如所说,是柔软温热的吗?
“仙子何故走神?”
演月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惊醒,回眸夜色,施施然走来一席青衣,点缀着苍翠欲滴的泼墨青玉枝,正是顾清辉。
“你怎会在此处?”演月虽对之前误解顾清辉之事抱有愧疚,可此人于此时出现在此地,却是不合时宜,难免猜忌又起。
顾清辉倒是从容淡定:“看来仙子近日来着实辛苦…君上说了,演月仙子劳苦功高,难免精神不济,特派我协助仙子,一同计算时辰,翻动光阴。”
原是如此,笑面虎君上,还真是难得体恤下属啊,白日里刚给她送来星沉帮她写段子,入夜又叫顾清辉协助…她最近的差事,当真都办得那么不济吗?
演月尴尬地笑笑,忙不迭又去去数时辰…心中有事,以致于数了数次…回身却见光阴已经反转,莹莹光点悬于头顶,正按时辰井然落下。
她何时施的法念的诀?演月转头看清辉,却见那人与她并肩仰望光阴。
“仙子好本事,一边走着神,一边也能将光阴如期翻转,看来君上是多虑了。”
是啊,演月心想,不论其他,这光阴她翻了三百年,的确是闭着眼睛都能做好。
“顾清辉,之前对不住了。”演月忽然道。
顾清辉愣了片刻,随即笑道:“为那日小童念错在下名字一事?”
“不,”演月抚摸着光阴冰冷的外壁,“我曾疑心你使了手段进重华殿,若君上不查,笃信我之言,你的下场,就是堕入这万丈红尘之中。”
“对顾某来说,仙班重新洗牌未必不是好事。指不定一夕之间凌于绝顶,倒比一辈子苦熬来得畅快。”见演月不解,顾清辉又道:“我原是文昌星君座下仙侍,犯了过错不被待见,如今,虽无需下界,也算是重新开始了。”
原来是位谪仙啊。演月看着光阴之中红尘落下,都说为人不易,看来这为仙也容易不到哪儿去。
第5章 猫腻
随着千程万像仪调试就绪的消息传开,天界又再次陷入惶惶之境。第一批下界的名单已经确认,为稳定众仙心绪,天界开出条件:踏实遵照安排,或上报自愿下界历练的仙家,可享有“一世记忆,三世平安富贵”的优待,历三世而回归仙班者,另赐蟠桃一枚。
这么一看,下界为人也是吃不了多少苦,还能得枚蟠桃助长修为,对一众小仙来说,这条件足够丰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