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厅内, 茶童正跪在蒲团上持着拨子翻着暖炉里的金碳,上方的铜壶咕噜咕噜的,冒着水汽儿。
李元悯一套烫壶、洗茶、浸泡、滤清的流程下来, 才执着一双纤细白净的手为眼前的人斟满热茶,面上带了温和的笑意:“大人瞧瞧本王的技艺如何?”
薛再兴端起一品, 连声称赞。
此次他拜访的缘由是得了好茶过来与他品评,这好茶还不常见, 乃贡品雨前翠玉。岭南自是产茶盛地, 每年进贡御前的雨前翠玉便是这儿独有的特产,一年统共五瓮的量, 珍贵无比。
私用皇室贡品自是违了规制, 李元悯如此谨小慎微之人, 怎会犯下如此浅显的错,然而他却是浑然未觉一般——他自不是找不到借口推拒,而是明白对方此举的意味:这是把他当成了自己人。
李元悯岂是那等不知趣的人,自是顺水推舟, 接了他这一番好意。
如今天下即将换主, 大皇子身边的这位重臣是他万万得罪不起的角色,更何况大皇兄如今本就疑心于他,他得靠着这厮周旋一二。
他自也不是那等风清月白放不下身段之人, 也卑劣地利用他那点猫抓一样的心思, 似远似近地待他, 既保持着距离,又要给对方一种可能性的暗示, 倒是颇费功夫。
他倒不怕对方会纠缠他太久,因为这人马上要倒台了。
大皇子李元乾猜忌心重,他夺位失败, 便是倒在这份猜忌上。上辈子明德帝病入膏肓之际,曾下了懿旨封他为太子,待东宫位置一稳,他便迫不及待将薛再兴削爵废位,分权数人,以至于江北大营军心分裂,无可对抗司马一家。
念起眼前之人倾覆在即,李元悯心间警醒,更不会让自己在这紧要关头行差踏错。
“大人不是在江北荡平水寇么?如何这般有闲情雅致品茶来了?”
“区区几个不入流的水贼而已,又何须本官费心,让副将几个打发便好了。”
薛再兴嘴角带着轻松的笑意吹了吹茶盏上冒着的热气。
之前那篇讨缴文辞措那般激烈,如何现今又变成了几个水贼而已,李元悯心思通明,看来这水寇规模确实不大,否则薛再兴断不会如此闲适。想必又是打着讨伐的名义正大光明让朝廷分拨军费罢了,只不知这里面是薛再兴的主意,还是京城里那位的,总归是有人中饱私囊的。
李元悯并不点破,只笑着起了另外的话头,与薛再兴聊些无伤大雅的闲话。
两泡茶的功夫,有小厮进来禀报:“殿下,猊参领回来了,正在外厅候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