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逸眉头一皱,心下有几分不快,然眼前的少年看起来很伤心,眉间悲苦的神色不似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该有的,他略略沉吟,不再细思,只下手给他施针。
待解开那小衣,贺云逸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太瘦了!这哪里是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子的身子!但见那苍白如玉的皮肤上还有些新旧错陈的淤青,一眼望去便知是人为。
贺云逸不由想起那些太医院里的传闻,暗暗心惊,没成想这个人人避之不及的不祥皇子居然被人糟践成如此,到底是医者仁心,贺云逸不由唏嘘,面上却是不显,他虽才十七岁,但身为太医世家的长孙,早已浸淫了父辈的圆滑融通,时下他双目无波,像是没看见那些异状一般为之施针。
半晌,眼前人悠然醒转,只怔怔地看着自己,贺云逸这才发现这位瘦骨嶙峋的三皇子长了一双极漂亮的凤目,瞳仁漆黑,水波清漾,里面却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苍凉,贺云逸一时有些恍神,然对方似有克制,最终垂下那双水墨一般的眸子,道了声谢。
贺云逸目光一顿,微微颔首,便起了身。
秋蝉殷勤地拿着他的行医箱迎了上来,面上带了娇俏的笑,
“贺太医年纪轻轻便可出任医官,可真叫秋蝉佩服得紧。”
秋蝉生得秀美,便是在皇后宫中当值时亦是佼佼者,听说她的相貌还跟当年某位最得宠的姬女相似,也因这个缘故,才会被容华宫的大宫女青荷所忌,排挤到这暗无天日的西殿当差。凭着这几分不俗的相貌心气自然也高了几分。
她已是想得极明白,既是宫中升迁机遇渺微,不若为自己往后的婚配打算上一番。
宫中的泼天富贵早已养叼了她的胃口,过了年她便十九了,她可不想放出宫后随意配给一个乡间野夫。但她亦有几分自知之明,也知肖想王侯贵胄除了赔上清白的身子捞不到好处,倒是退一步有大乾坤可做——好比这太医院的医官们,他们自有皇家响俸供养,身份虽非贵胄可比,但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算是一番良配了。
更何况眼前这贺太医的相貌……
念此,秋蝉眼波流转,拿捏了姿态福了福身子,
“此番有劳贺太医了。”
“无妨。”
贺云逸淡淡道,他不动声色又往垂幔里瞧了一眼,垂幔中的人影低垂着头,额头抵在膝上,影影绰绰的身影看上去无端端有股寂寞的味道。
贺云逸目光停顿片刻,接过秋蝉手上的医箱,客气地道了声别,便头也不回自行离去。
秋蝉恋恋不舍的目光流连于那挺拔的身影良久,还未回神,便听见屋里一声“秋蝉”,秋蝉心里不由烦恨,轻啧了一声,撩开珠帘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