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慎行瞥他一眼,见徒儿眼里映出自己的影子。他心中莫名熨帖,细细的藤蔓在袖口乱窜,也有几缕冒出来,想在秦子游肩膀拍一拍、头上揉一揉。

楚慎行垂眼, 将藤蔓压制,答道:“尚可。”

秦子游不计较师尊“冷淡”, 还是笑眯眯地, 说:“师尊喜欢就好。”

楚慎行心道:喜欢……

前一刻, 他还是徜徉在红尘中, 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仙人。这一刻, 却似沾染了许多烟火气。

楚慎行吃面, 秦子游又说起其他。他大约还是苦恼, 给爹爹换过身体, 这样一来, 宋安不能通过爹爹找到他。但倘若宋真人真对爹爹做出什么, 他还能不理会吗?

最好的法子,是让爹爹真正改名换姓,从此以后,始终用“楚禾”的身份活下去。而今三国鼎立,国与国之间,对户籍查得并不严谨,所以秦老爷才能在此地安然隐姓埋名。再过十年、二十年,“楚禾”身为修士,有了进境,更没人会在意他是从何而来。

秦子游理智上知道,这是最安全的方式。但他慢慢与父亲说时,还是觉得自己十分残忍。父亲看重血脉、看重亲缘,即便来这金华县,也依然带着爷爷、带着太爷爷的排位,在夜里偷偷祭拜。从前改名易姓,是权宜之计。到现在,却变成一个樊笼,把爹爹圈在里面。

一直到进了厨房,不必面对父亲,秦子游才慢慢平静。

在秘境时,他先是刘兴亲卫,而后是“秦将军”,吃穿用度都算乱世中的,他尝过汤饼,觉得滋味不错,这才提起精神,顺着铺在城中的神识,来寻师尊。

楚慎行听他絮絮叨叨,慢慢知道,子游有苦恼,想要自己开解。

他一哂,想:小没良心的,也只有这种时候,才能这么亲近我。

但秦子游望着他,日光落在他眼中,让青年的瞳仁透出清澈的琥珀色,里面满满都是楚慎行。

楚慎行放下面碗、筷子,随意捏了个清洁的法诀,便又回到从前出尘的样子。师徒二人坐在一处,楼下人来人往,鼎沸喧嚣,虽有对那“怪病”的惶恐,更多却是对生活的希望。

这种环境中,楚慎行说:“和我讲讲秦老爷。”

秦子游放松了些,安然笑一下,说:“从前也与师尊提过一些。”停顿,“一直和师尊讲,我家在平昌城。但在我刚出生时,爹爹的生意还未做起,要四处走商。楚国与吴地不同,各城之间差异甚大。到我五六岁时,爹爹加入一个商队。又兼当时所在城池待他们这样的小商实在不睦,于是爹爹打算带我和娘一同离去。也是在这一路上,遇到劫匪,我与我娘就此和爹爹失散。”

楚慎行回忆这些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