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帐垂落在两张床中间,纳兰取过烛灯,轻轻一吹,屋里顿时漆黑一片。
又是一日晨光微曦,阿茶躺在床上纳鞋底,因腿有伤不方便走路,她便放任自己清闲几日。
早饭是纳兰做的,阿茶起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淘的米,烧的火。
下午阿瑶又来了,一脸沮丧,“我阿娘回了外祖家,让我看着妹妹,河灯会去不成了。”
阿茶安慰她,“每年开春都有,今年去不去也没关系。”
阿瑶纠着帕子,“过了年我就十六了,”她叹气,“也许明年阿娘就要给我说亲了。”
阿茶不说话了,因为过了年她也十六了。只是没有人会给她说亲。
她不知道心底是庆幸多一点还是遗憾多一点。庆幸的是没有人逼她成亲,她可以一心一意的喜欢摇光;遗憾的还是没有人给她说亲,因为她六亲死绝,只剩一个还卧病在床的舅舅。
有时候阿茶看着摇光,看着看着就会失神。她早该知道摇光不是常人的,没有人能在桃树下淋一天一夜的雨只是感染几日风寒,她舅舅也是因伤寒病倒,可是至今没能下床。
还有摇光的模样,生得太不寻常了些,美得就像天上的明月。
阿茶虽没出过茶山镇,可她想,人的模样就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再好看也比不过漫山桃花。不像摇光,一张靡颜腻理的脸是花树堆雪而成,丹青妙笔绘就,轻而易举就能夺人魂魄,乱人心神。
她偶尔会想认真地同摇光说,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你是人是妖,我都不怕。
可是每每想说出口,阿茶就会有很多顾虑。
她心心念念着摇光,可是摇光心心念念着他的家。
每日晨出,他就静静地坐在窗口,用让人看不懂的目光去看窗外的天,似怀念似遗憾。阿茶每每看见,总要心疼许久。
摇光可能回不了家了。
她心想,也许这就是摇光在后山桃树下淋了一天一夜的雨的原因。
不过没关系,她的家就是摇光的家。
阿茶想到这里,又沮丧起来……摇光不喜欢她,只是将她当做救命恩人。没有比这更让人感到悲伤的了。
过了几日,阿茶的腿好了,她又想上山采药。
纳兰放下手中的书,“一株碧盈草能卖多少银钱?”他音色平静。
“……一贯铜钱。”阿茶本来想说一两银子的,但看到纳兰浅色的瞳孔,老老实实地低头回答。
纳兰看着她,从袖中掏出一袋银两,放到桌上。他拿起手中的书,又倚着窗静静地看了起来。
他的虚空指环里藏着许多珍宝玉器,都是纳兰予这些年四处搜罗给他的生辰礼。虽然没了灵力,指环却还能凭借血统打开,着实解了燃眉之急。
纳兰知道人界有一种铺子,能用珠宝玉石一类换取银两,他在虚空指环里找了找,拿了颗血玉珠去当,果然换了一袋银钱。
他不知道凡人的物价几许,但想来一袋银两,足以让阿茶一段时间不上山采药。
等银钱用光了,再拿珠宝去卖就是,他总有办法让阿茶不上山。纳兰心想。
“三百五十三两?”
阿茶数了两遍,揉了揉眼睛,惊呼出声,“摇光,你这是哪里来的钱?”都可以买好多好多白面了。
“当的。”纳兰并没有隐瞒的意思,又翻了一页书。
他以为这样就能让阿茶不上山,可是阿茶并不想用他的钱。她认真地说,“这是你的银钱。将来买宅子置铺面,娶妻生子,哪一样都要钱,你要好好存起来。”
纳兰心道,我将来不会娶媳生子,也不会买宅子置铺面,你尽管拿去。
可阿茶宁愿上山采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