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连他都出面反对的话,那之前在朝中愈演愈烈的‘主战’与‘主和’之隙的说法,也就不攻自破了。
陆辞在这封奏章之中,既未使用华丽辞藻,也未曾引经据典,只以最平实的文字,将不宜城水洛的六大缘由列得明明白白。
“今朝廷与宗珂合盟,讨伐元昊未半,而差役频繁,已生民嗟,贸然增筑城堡、吸纳盟势之民,颇为未便……秦风泾原二路,城楼林立,寨堡互援不难,无需锦上添花……正兵吃紧,宜重守御……”
他虽未直言郑戩的纸上谈兵、亦未曾指责其急功近利,但在明晰有力的诸多证据前,结论已是一目了然了。
然而在阐明厉害后,陆辞却话锋一转,反复强调‘水洛城若已启建,绝不宜半途而止。’
对于朝廷轻易听信郑戩之言,做出‘城水洛’的决议,陆辞纵然无奈,却也愿予以体谅。
毕竟不论是赵祯还是其他宰执大臣们,皆身在京师多年,绝大多数不曾身涉陕西地带,更遑论了解此时的特殊形势了。
会被郑戩那美好的愿景式分析蛊惑,急于拍板决定,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本该清楚此路情形、却急于立功、而刻意疏忽隐患的郑戩有多可恶,姑且不提。
跟急修水洛城、让本就不堪重负的民情雪上加霜、略微搅乱战局相比,陆辞还是认为,倘若贸然让朝廷撤回决定、中止修建水洛所能带来的潜在危害,要更严重。
比轻率拍板决策更能贻害根基的,自然是出尔反尔、朝令夕改。
不仅让正处于精神紧绷时期的将士们迷茫而不知所措,更是极大地损害了朝廷威信,叫百姓们对前后矛盾的诏令满怀质疑,也让甫一得到希望、又眼睁睁地看着它破灭的蕃民大为不满。
换言之,郑戩已以城水洛为诱饵、招抚了数家生民大户,此事可谓势在必行——往好处想,现城水洛,虽是弊大于利,倒也并非一无是处。
只是为避免相似的‘建寨立城’之请层出不穷,对郑戩职权的变更与安置,就成了重中之重了:前有种世衡,后有郑戩,若是让其他边城官员错误地读出‘筑城即得嘉奖’的信号,那本就吃紧的财政便将急剧崩塌,朝廷也将烦不胜烦。
即使陆辞写得含蓄,对有意误导了自己的郑戩已是一肚子火的赵祯,也不可能毫无反应。
他也清楚,为避免此事影响宋蕃亲睦,当尽快派遣使者,向唃厮啰做出日后对夏战果瓜分上些许让步的承诺,作为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