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科考上的情景,可完全不同于素日雅集上做诗词歌赋的自由,更讲究细致的规则。
官韵、字数、答卷时必写的注脚……看似基础,却往往被下场经验较少的学子们所不知,以至于稀里糊涂地就遭到了黜落。
阅卷的考试官们水准参差不齐,但对于最一目了然的犯韵、点末、漏韵、多字或少字的错误,却是绝不可能错过的。
只要是触犯这些的试卷,根本无需多看,充其量道一句可惜,就分至黜落的那一堆了。
要说起对这些制度的了解,作为曾因机缘巧合连中三元,之后又当过一次贡举的解试考试官、和制科阁试主考官的陆辞,还真当得起欧阳修这一拜,和那一个‘教’。
“你可切莫误会我的意思了,”陆辞接触到欧阳修满怀期待、又欲言又止的一双眼睛时,笑着说道:“我绝无‘读书无用’之意,只是不论是为柴米油盐,赡养家慈,还是为兼济百姓,报效君王,你都需先保留真正的渴求,先钻研时文,博取功名,待条件时机具都成熟了,才可摆脱桎梏,自由打算不是?”
在难以果腹的窘境中,谈追求理想,显然是不现实的。
而要登上科举的登天梯,就得老老实实钻研规则,争取早日及第。
为官这么些年,陆辞没曾少见过,靠贡举出人头地,之后却又对应考的‘时文’不屑一顾,甚至深恶痛绝者。
然而考试时最看重的时文,亦是政府文书的基本格式。哪怕科举得中,之后担任职官,也不可能少写四六骈文。况且骈文不过是文体的一种,从中所出的不乏精品,单因科考独重骈文,就对此怀逆反排斥的态度,未免有过激之嫌,也过于片面。
况且要想写好四六文,也不是件‘放下身架’,就能做到的简单事——除了文体格式,思想意蕴,诸多技巧之外,对于科场制度的了解,才是最为重要的。
而对于家境贫寒,地处偏僻而文化落后的随州的欧阳修而言,最最缺乏的,还是一位对这方面熟知的人所能给予的指导。
不论是随州州学的夫子也好,私塾的老师也罢,真正下过场,场中取得过名次的人,怕是寥寥无几,高中之人,更是一个也无,哪里能给他提供什么好的建议?
陆辞说得相当浅白,却成功将欧阳修的心境给进行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陆辞点到为止,在这一番话过后,就留下陷入沉思的欧阳修,先行回房了。
而欧阳修如梦游般呆坐半天,又稀里糊涂地借了一本书,连在下仆的劝说下、由人扶着上了驴,又一路被护送回了家,娘亲惊讶地替他同人道谢……
诸多事情,都没能在他心里留下多少印痕,而全留在方才的那一幕幕情景上了。